“你什么意思。”
  尽管心里已经有预料，但关穆州几乎是一字字的，近乎逼问似的说出这些话。
  “意思就是。”关渡说：“我耍了你，骗了你。”
  关穆州捏着手中的机票，听到女孩在电话那边笑着道：“其实我早就决定要去r国找我爸妈他们了，在很早之前，也早就打算不在国内上大学了，所以早就偷偷跟她们联系好了，考完就去找他们，之前的那个国外招生考试我也去参加了，幸运的是考上了，志愿的填报我也背着你全部改了，改成了一些职业学校。”
  关穆州还未说话，便听到女孩在电话那头一笑：“你那天晚上不是也说过吗，未来你说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去看更大的世界，不要因为你束缚住自己的脚步，所以，我听取你的意见，离开你。”
  关渡这话说的很平静，就像是在叙述一件毫不相关的事情一般：“我的那张机票我已经把它撕了，中午就到r国了，学校有事也是骗你的，你自己去国外好了，我把攻略用微信发你。”
  关渡话音刚落，关穆州嗓音里已经有了一丝说不清的慌乱，可他的理智逼他冷静下来。
  这说不定又是关渡一次胡闹，一次捉弄，他逼自己平静下来：“别闹了，乖。”
  “我没闹。”
  她说，语气冷静的异常。
  关渡说：“我没闹，这些全都是事实，你知道吗，这些天我一天也睡不好，我准备考试那段时间不仅要考试，还要背负精神压力，关穆州，我很累，我无数次做梦秦爷爷死了，梦到你母亲被我推残废了，我一点都没说，不代表我没想。”
  “我害怕，这些东西都是我导致的，都是因为我才把你和秦家的关系弄成这样的，我没法不去直视，就算我想逃避，也有无数人逼着我直视。”
  关渡情绪终于有了些起伏，她像是回忆起了许多不好的东西，关穆州哪里看不出她这些天的情绪变化，不提及，只是因为怕提了她会更加不舒服。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和关穆州分开的话关渡说过许多次，有的时候是玩笑，有的时候是赌气，有的时候是被迫。
  只有这一次，他听出了疲倦中夹杂着的真实、决裂。
  “谁逼你的。”
  “为什么你一定觉得是谁逼我的，就不能是我自己想离开你吗？”
  “你在r国什么地方。”关穆州单刀直入的问了她问题。
  “重要吗，这些。”关渡冷笑：“你要买最晚一班机票来找我吗？倘若我不跟你走呢，你便陪着我在r国吗，你要跟我一起在那里安家定业吗？”
  关穆州声音已经变得冷森：“收起你挑衅的语气，我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
  关穆州是个理智的人，可却也是个不受拘束的人，当年他可以一意孤行出国留学，现在自然也可以按照自己的性子来。
  “再想也不过只是可能性罢了，但这些可能性是不会实现的，其实连你自己也知道，你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你了，一切都变了。”
  关渡一字一句的挑开，话语里带着一点儿绝望。
  她那么问，不过是想看看他的回答而已，她承认，他的回答让她感动，甚至让她动摇自己的决定，可是心中那一道道压力却无法支撑一切了。
  关穆州漫长的沉默后，随即道：“把位置发我，我现在来找你。”
  关渡因为他这一句话，内心差点就要把不住，她死咬嘴唇，手间都在发颤，可她却强令自己镇定，对关穆州道：“我不跟你说了，也不要来找我，就这样吧。”
  电话那边没了声音，关穆州一瞬间便有些失控，像是一个久久住在心间的东西突然抽离，对她道：“关渡，你最好不要耍性子，一次两次可以，多了我不会让你由着自己来的，听好了，我所有在找你这件事花费的时间都会记在你身上！”
  他的话充满了警告的意味，关渡其实很怕他威胁警告她的时候的模样，但她今天也是卯足了胆子，一点都不接他的茬。
  关渡眼眶里的眼泪莫名下来了，她胡乱一抹：“关穆州，我不想一辈子偷偷摸摸，如果我让你公开，你敢吗。”
  还不等他回答，她又问：“你太多顾虑了，我也是，你不是问在医院的时候我跟你妈说过什么吗，我清楚的告诉你，她的那一番话让我醒悟了，我不想一辈子见不了光，不被承认。”
  她承认，最开始接近关穆州的时候，有一种报复的心态，想引起他的注意，想让他去补偿那么多年对她的冷淡。
  甚至李汝因第一次找她谈话的时候，她都是逆反的心态。
  她想让李汝因对她无可奈何，她对李汝因又爱又恨，爱那么多年的陪伴与长大，恨一个林瑶的假怀孕和秦晴，就能让李汝因对她完全态度冷淡。
  可是久了，她发现自己很累，身上承担的东西太多太多，她良心不安，明明什么也没做，却不想反应过来之时才发现自己深陷沼泽。
  她怕，趁着好像还没有深爱上他的时候。
  她有大好光阴，大好前程，也是时候该抽身而去了。
  挂断了电话，关渡什么也没说，便将被子往头上一蒙，无声的哭着，r国比国内晚一个小时，已经是到了要睡觉的时候，说不定哭着哭着就要睡着了。
  而门外的沈一敏刚做好了夜宵从厨房端出来：“小渡，我煮了面，你今天也舟车劳顿了，都没好好吃顿饭，出来再吃点吧。”
  关渡在被子里摸了摸脸，对外边的人说：“不了，我要睡了。”
  “还是吃点吧。”沈一敏的声音很是柔和，关渡听到这样的语气，泪水止不住的掉下来。
  她小时候无数次想象过，母亲的声音是什么样的，她照着李汝因的模样和声音去想象自己母亲的模样，对于她来说，李汝因就是这个她所想象的模样，可是她那些事情彻底打破了她对母亲的幻想。
  甚至她也怪自己的亲生母亲，凭什么要因为事业丢弃她，她心中建立了无数一道墙，想着永远不要原谅自己母亲。
  可是这种墙却会因为一碗面便全然崩塌。
  门被多敲了几下，沈一敏便打开了，关渡听到顾温在身后拉着她：“算了，让她睡吧，别随便进她房间。”
  关渡将脸一抹，从床上爬了起来，开了灯：“没事，我出来吃完面再睡。”
  她随意在卫生间用毛巾擦了脸，便来到餐桌处，是牛肉面，中式的。
  沈一敏连忙抽椅子在她身旁坐下：“知道你刚来这儿，可能吃不惯这儿的饭菜，所以老早就去买了许多中式的饭菜，这些天我们都吃中餐。”
  关渡用筷子戳了戳面，哑着声说：“好。”
  沈一敏望着她笑，“瘦了，在滨城有没有好好吃饭？”
  关渡说：“嗯，有。”
  沈一敏说：“虽然你是关家养大的，但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是永远切割不断的，爸妈真的很开心你能想着来这边念书，能来我们身边，别说你自己已经考上了，就是我们给你找学校，也能找到不错的，以后我们就好好的一起生活，这里有许多好玩的地方，学业也没有国内那么繁忙，你可以好好休息休息。”
  沈一敏看着自己这个女儿，是越看越怜爱，之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总觉得她好像不够听话，性子古怪，现在想来不过是一种防备心理罢了。
  再见，却发现她很乖巧，也对他们没有那种莫名抗拒的申请，这让沈一敏十分感动。
  “嗯。”关渡也不多说，只是把滚烫的面条往嘴里送。
  沈一敏觉得关渡情绪不对，和顾温对视一眼后问她怎么了。
  关渡没反应过来，沈一敏再问了一遍，关渡才说：“……没有，我只是，只是觉得感动。”
  顾温平时话少，心思却是细腻，他问关渡：“是不是在关家受委屈了？”
  沈一敏拍了下顾温：“别瞎说，关家人能对她差吗。”
  关渡看了眼自己父母，又把头埋进热气腾腾的面里：“没有，不差，是我太累了，想赶紧吃完睡觉。”
  夫妇两没有多疑，陪着关渡聊了许久的天，其实说聊天，不过是夫妇两在说话罢了，关渡依旧是一言不发的模样，不过其实关渡肯坐在这里听他们聊天，夫妇两也满足了。
  吃完面，关渡回了房间，站在洗手池旁，看着自己哭的红肿的眼睛，刚才父母居然没有问她这个问题，想必是不愿拆穿什么。
  或许会以为她是舍不得，也或许是以为她是被欺负，怎么想都不重要了。
  父母是富贵人家，在关渡的房间里给她备了许多护肤品，关渡随手选了一只眼霜，胡乱的在眼周抹了一遍，便躺回了床上。
  既然下决心舍弃，那么就不止是关穆州这个人，还得是滨城的一切。
  关渡拿出国内的手机，刚到这里后，夫妇两就陪着她配了手机换了新卡，其实国内的手机已经上不了网了，但她还是执着的将所有联系人删去。
  特别是关穆州。
  关渡知道，自己这样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方式罢了，她就算把关穆州所有联系方式都删去，也可以背出他的号码，他的微信号。
  她没有刻意记过，如果说为什么记那么牢，那大概就是那一份深深的喜欢吧。
  关渡删完这些东西，将手机往床上一丢，吃了两颗褪黑素，沉沉睡去。
  另一边。
  关穆州没有一点犹豫的订了张r国的机票。
  心中是止不住的气愤，他自然知道关渡这一次不同往常，若平常只是一次玩笑，可这次连高考的大事都敢玩进去，那便不是在玩。
  随手将那去洲域的票丢掉，没有一点留恋，不过他不得不承认关渡糊弄他的把戏倒是越来越高超，他也曾想过为什么关渡这些天一点敏感的话题都不曾提及，原来是等着这一手。
  飞往r国最早的一班也是两个小时以后了，关穆州面色看不出喜怒，捏着机票手上明显的血管却暴露了他的心境。
  即便是他如此沉得住气的人都坐不住了。
  手机一振，关穆州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看到医院那边打来的电话，关穆州蹙眉，将手机放在耳边。
  “关医生，您来医院一趟吧，您之前负责的一个病人胸腔出现了些术后不适，情况不大好的样子。”
  “叫什么。”关穆州冷冷的开口。
  电话那便道：“病人叫李建生。”
  关穆州在脑内思索了一会儿，用手抵住眉，报出了一些药名和步骤，让护士医生按照这个步骤处理，并说自己有急事，来不了。
  电话那边的医生很少见关穆州有这种情况，他算是半个工作狂，有这种先例基本都是半个小时能到医院的，这也是关穆州为何能名声那么高的原因，不止是医术高超，还很敬业。
  但近来医院的人都有关于他像是出了什么事的传闻，总是好像已经不如从前那般，整颗心都扑在医学身上了。
  “可是病人说要见您，说一定要您来处理才行，病人很难缠，而且有点小家世，又不配合，我们也没办法啊。”
  医患关系最为难处理，即便是关穆州从前也不得不多次顺着病人，可这次他似乎是铁了心，看了眼表：“你们若是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医院也是白养你们了。”
  话说的有些重，可说完这些话关穆州便挂了手机，看着飞机场人来人往的人，心中的负罪感再深了一次。
  十分钟后，手机再次来了电话，还是刚才的那名护士。
  “关医生，我们实在没办法了，他因为情绪激动已经咳血了，我们按照刚才您说的步骤处理，血刚止住客人便又闹了，您也知道治病的时候情绪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李建生关穆州倒是记得，从前碰到过庸医，所以留下了阴影，接触过觉得关穆州医术十分好，所以术前术后所有料理点名要关穆州做。
  其实关穆州一般都只上手术台，不负责病人的临床，可出于责任心和病人的心态问题，他还是破例了一次。
  但也同时养刁了病人。
  关穆州整个决定用了两分钟，他没有多说，挂了电话，便出了机场。
  落在机场的只剩下那张机票。
  他不知道的是，同一个垃圾桶里藏着三张破碎的机票，一张是早上的，两张是晚上的，许是天意捉弄。
  关穆州处理这个病床上病人的问题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可是他明白，这样的轻重缓急已经是潜意识的决定了什么，就像关渡的那一句，其实他早就没有办法抛下一切再次出国了。
  关穆州回家的时候，从李安安那儿接回了那条狗，那条狗看到关穆州还是很开心的往他身上扑，一点都不知道他刚才经历了多么复杂的心里挣扎。
  人和人的悲喜并不互通，此时或许要改一句话，改成人和狗的悲喜并不互通。
  甚至他喝酒的时候，那狗就待在他身边蹭他的裤腿，关穆州喝了酒，整个人的心情都十分沉重躁郁。
  那狗还好死不死想让关穆州抱它，不爽的用脚将它一碰，意图让它走开。
  力度不重，狗以为他是跟它玩耍，所以更加张狂的往他裤腿上爬，其实这狗早就和关穆州更亲了，关渡属于领养狗，和狗玩的人，其实别的时候都是关穆州料理的更多。
  狗一开始怕关穆州，因为关穆州对它很冷淡，而关渡对它热切，可久了，这狗发现关穆州不过是表面冷淡，实则它不管做什么他都难得发火。
  关穆州碰倒了一个玻璃杯，玻璃杯在地上摔的粉碎，狗像是被关穆州吓到了，汪汪的叫了几声，缩到自己的小家里去了。
  他看着满地的碎片，也没有捡的意图，而是在将自己不停的灌酒，可他的酒量却是无比好，是那种罐不醉的好。
  这也是让他最为恼火的一点。
  关穆州直到喝的有一点儿醉意了，他才进了浴室冲澡，刚冲完澡发现躺在床上的手机已经有了好几个未接电话。
  关穆州立即打开手机，他脑内有些混沌，甚至想象着她再次打电话过来，告诉他一切都是虚假，她现在便在门外。
  可是并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打电话过来的是关海庆，关穆州犹豫了两秒，接过。
  关渡的离开，关海庆和李汝因未必不知道。
  “来医院一趟。”
  关海庆浑厚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关穆州在面对父亲的时候，收起了不耐，却尽量最大委婉道：“爸，我刚从医院回来，已经准备睡了。”
  “你妈出院，算不算大事？赶紧的，不要拖时间了，接完你妈，今晚回关宅住，明天有一场名流拍卖会，你甚少在交际场合露面，明天随我一同去应酬，院长的女儿从国外回来了。”
  关海庆说完话，便挂断了电话，甚至不给关穆州任何拒绝的时间。
  关海庆话里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