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他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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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而往也 更新:2021-04-22 02:44 字数:2921
记得七年前,两人在各自的师父身边,私底下并没什么交情。但因为是从同一个地方出来,也曾各自帮了对方小忙若干,便也都习惯了拿对方当自己人。
只是这自己人的数目,却一直保持着经年不变的单数。
总之没人搭理他们,毕竟在外人来看,那间出来的人俱是无情冷血,很多时候,心无挂念,做起事来便手段狠绝,不留情面。
要不是这两个资质好,命也硬,早就在执行过无数见不得光的任务后被清理了。
所以,在离开那个地方,被带入各自师门后,两人心中不知如何想,但别人猜测他们应该是十分感激的。要知道,这样,就不会受制于每月用命拼来的解药了。
所有人都是这样想,这被突兀带进门来的小子真走运,但却又隐隐看不上,这以前当作刀来用的殓命工具,包括同门们。
有人嫌他以前的身份贱,手也脏,毕竟只要出得起钱的任务,他们都要接,无仇怨便屠戮人家满门的事,更不会少做。
他们认为,像被选做教义院暗刀者,其结局不是死在敌人手上,就是死在自己人手上,才对得起人间正道。前者,是为寻仇,后者,是为守密。而这两个人,却打破了这种默认的规矩,以致敌视者,无数。
在各自的门派中,他们与同门之间的关系自然是维持着互不认识。总会独来独往,沉默不语的特性,使得他们各自的师父十分满意。
其实哪知,暗刀始终是暗刀,不过易主了罢。林虎这样做,不过是摆明了身份,端正了态度,如此,师父们包括身后势力自然满意。
等到哪天,若突然觉悟,想得到自由,这帮控制暗刀的人才会着急呢。因为到时候,要么刀折了,要么他们弑主成功了。
可是暗刀们脑子都不是很聪明,因为心智早就被药物控制在幼年时期,所能听懂的指令,也不过是杀与不杀等简短话语。
很显然,林虎并没有落入这等处境,但为了维持人设,为了离开那个地方,他自然要融入这个角色当中,然后寻一个合适的机会,让这角色彻底与过去告别。
前前后后,林林总总,这仅是一场交易,并也谈不上多好的交易。林虎一直安心做着护主且又不会说话的暗刀,直到在一天里,被师父带去武林盟主大选的现场。
明面上,做为被带出来见世面的出色小辈,他自然碰见了另一个隐藏自己真实性情的友人。说是友人,一是因为有交情在,二是因为他们都各自知道对方是装的,并不是纯粹的暗刀,但也乐意为其掩护,毕竟同类嘛,自己人。
这一次碰面,林虎不知在哪里听到了什么,得出他师父动了杀心的结论,于是出言提醒。对方问为什么提醒,林虎直说也是为了自己。
于是把无意听到他师父为了除去他,不惜欠下自己师父一个人情的事情说了。
两人沉默,略微停顿后,林虎拿出一本秘籍,假称是在某个遗迹中找到的,练习这功法能成长迅速,但对人的心性要求特别苛刻。
望着对方按刀的手,林虎怎会不知,这小子想先下手为强,提前把想杀他的那个家伙弄死。但以他们当前的能力,若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众多高手院中解决那人,无异于妄想。
冷静片刻,裴云只说需要,并将心思放沉,同林虎商量后续。
当日比武时,望着台上的熟悉面孔,林虎心中倒数。再过不一刻,师父果然要求自己同那人比斗,且是在生死擂台上。
做为一个听话的徒弟,师父的话自然不能违抗,于是两人打斗了起来。在最关键时,林虎打向裴云一处,那是昨晚两人计划好的一个部分,为了让他假死成功。
望着急忙赶上确认其是否死亡的那人一眼,林虎心道老家伙应该恨不得再补一拳才符合心意,面上只佯装受伤颇重,踉跄离场。
再之后,便是林虎逃亡特意途径某处,人为巧合地看到裴云把自己挖出来,蹲在不远处洗粘在脸上的泥的场景。然后,对方望着他,说,我欠你个人情,就走了。林虎点点头,继续逃亡,逃对方家族势力的追杀。
借着这,林虎将自己与那门派的关系断了,面上大义凌然,说只不想连累门派。他师父,也假装悔恨,称实在想不到那小子竟是皇亲贵戚,如此大的身份。
然后,目送他出门一刹,将门派大门关得无比利落,第二天就表示其人与他门中毫无瓜葛了。
就这样,林虎借以此事,撕开扮猪吃老虎的面纱,游走江湖间,一路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明里暗里,他都不惧。
渐渐的,林虎留名了,以不留活口,刀术凌厉闻名于江湖,成为一名刀客。
大多刀客都面上有疤,也不知是不是这行当里头的规矩,掌柜的看着面前的青年,又颇为忌惮地扫了一眼他背后的大刀。那刀没有配鞘,敞亮着,十分煞气,一看就不是吃素的。
青箬笠,红蓑衣,外面斜风细雨,青年身上的雨具却泪点斑驳,他面容俊朗,将刀抱在怀中,仅要了一碗素面,看起来倒像是个老江湖。
掌柜心中摸不准其着道,便也不打算在碗里下点什么东西。此刻天色已晚,外面又是雨来又是风,且愈发大作,他就不信,这人等一会儿不宿在这里,甘愿走着岔道淌入泥流。
反正还有机会,他只想着等人待会儿吃完睡下,管他高手还是低手,碰上祖师爷特调的迷烟,一样睡成死人。
林虎抱着刀,表面上生人勿近,是一派江湖老手风范。像这种开在荒山野岭的小店,他自然知道其内名堂,但只要不在大庭广众之下试探他来,林虎还是乐意配合店家的愿望,做一个正常人的。
哪怕此时店中只有他一个活人,凳上刀痕新旧交替。只要对方不先下死手,他也就坦然对之了。
而且,想到接下来必须面临的热闹,青年果断加快了一点进食速度。笑话,他现在可是在逃亡的当口,即使身上裹着敌人的血,也不保险。面对一波波杀手,他也会受伤的好吧。
于是打着打着,他便会跑。尤如放风筝般,吊着身后越积越多想要他命的一串杀手,直积攒到荒郊野岭之地,又临夜雨泼天之时,确保一个都逃不了后,才会没了顾忌,放开杀性。
来了!一众嚣张而至,将门踢开后,亦不征询店家意愿,就将其送回往生。一瞬间,店中气氛随着杀手抖落刀锋上的血迹一起冷凝起来。
“杀!”
一个字。
命令既出,所有人都变得悍勇无畏起来,像是不惧疼的兵器,敢于硬拼硬撞,哪怕前头那个人实力高深莫测,折了他们无数好手,也依然前赴后继。
然后,结果不尽然是全灭的状态。一场暴雨适时临下,林虎扫视四周狼藉,将斗笠往头上搭起,然后就着残破的大门,迈入雨中。
他想的是,待磅礴冲刷而去后,江湖又是一派天朗气清。也许,再不过不久,他身后又缀着一众想买他命而派过来的杀手。只是杀手杀不尽吗?其实不然也,毕竟培养心血也是要费功夫的。
既然这些派来追杀他的人都没了势力们也不心疼,继续始终进行着这种赔本伤元的买卖。那他就以身为饵,杀尽这些残魂断儡,助他们下辈子投胎做个常人。
渐渐地,他之状态,已转为平淡,对身后跟不跟着多少人已经没怎么放在心上了。然后再就是声名渐显,身后也再不是仅跟着一群纯粹只会喊杀的人了。
恍惚间,林虎回过神来,一个闪身避开逼近面门的长枪。觉得就现在这样挺好,没事同对面的疯子切磋一二,尽管放开的打,打到遍体鳞伤,也不怕置身险地。
毕竟,他们都知道对方的死穴,但同时默契地不去触碰。某种情形下,倒又成了彼此唯一的生路。嗯,漫漫人生,总不能叫孤寂逼得不想活了吧?
尤记得,某年山坡上,他们之间进行的对话。一个人说:
“果然,登高望远,目下皆是尘土,想必天视万物为蝼蚁不假。”
“可我不明白,这蝼蚁是否也分入眼与不入眼的呢?”
“不然为何有人锦衣玉贵,生来应有尽有。有人血渊浮泛,诸劫凌身呢?”
另一个人回道:
“不,天视万物同等,而万物慕强。”
“他年我若登顶,自不惧谁来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