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训练如期而行，林虎抄起朴刀，脚踏在夜露混聚的草地上，感受到阵阵寒意。
  这里是一处平谷，他们训练的地方却在山林。一路望过，凭着山上火把的亮度，他来到石壁前。
  像往常那样，林虎扯过一旁草藤编好，扎紧刀身与刀柄连接处，然后将其负于背上，再反缠两道系上死结。
  待一切妥当，林虎试着动了动刀柄，见没什么阻碍，并没有影响其抽刀速度，这才牵住垂在石壁上的藤蔓，小心翼翼地攀爬着。
  此刻，是最为危险的时候，向上攀爬的人精神必须高度集中，而且越是靠近顶端，便越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微小的异动。
  因为手中的藤蔓随时会断，或者会从上方掉落下一些七零八碎的小玩意。毕竟经过一段时间驯兽似的练习，上方的那些孩子，已经知道如何消耗掉竞争对手的实力，争取让自己存活下来。
  只不过，六七岁的娃娃虽然年纪不大，但似乎也就只有这点手段能看。毕竟藤蔓断了，也不会立刻就死，只要你眼疾手快，换了旁边的藤蔓去牵，再断再换，他们总不至于将自己的后路也尽数铲除吧？
  况且都是砸下些小东西而已，只要贴近石壁，也能躲过，毕竟山上没有较大的石头，不过是些木棍毛毛虫类的，谁会害怕？
  林虎曾经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他低估了这些人的天马行空，也低估了小孩子的执着程度，尤其是低估了他们对自己这个因初次武力测试得到的赏赐之人的敌意。
  虽然还不懂“未来势必劲敌，当牢牢扼杀才是”这句话的道理。而且也仅是至训练以来的初次测试，但少有的聪明娃娃在其中已经感受到了威胁。他们没由来的急躁，只能暂时抱群同资质的伙伴，一起敌视不合群者。
  这一天，他们早早就爬上了山，仅留下三五株藤蔓后其余全都切断，并用脚虚踩着。本意是那小子过来若往上攀爬，脚踩断藤之人必有察觉，然后他们合力齐聚，拽住藤条不使其下坠。待人上来，一起松手送他下去就行。
  然而，林虎选择的藤蔓却是没被他们砍断的活株，所以山上的人自然没觉得脚下有异动，山下攀藤的人也没察觉掌中不对劲。
  林虎上行得很快，藤蔓丝毫不见晃动，他人就已经来到山上，所以第一天相安无事。
  没看守在旁边的两个同学，爬上山的林虎搓了搓手，缓动关节，目光往立在崖旁的那群小孩面上一一扫过，突然极为迅速地抽出背上的刀，砍在自己刚刚借助其力往上攀爬的藤蔓上。
  藤条应身而碎，断得干脆，朝下坠去。此举，致使有些将手中朴刀捏紧欲往上冲的孩子后退小半步，见者莫不惊畏。
  按那藤条的粗度，他们当中没人一下就能将其砍断的，便连最是瘦弱的藤蔓，他们也要废些功夫，因为他们手中的朴刀是没开锋，两侧端处同等厚度，杀鸡都捅不死只能将其砸死的长铁。
  这就是武力吗？有人眼神发亮，欲向前询问，但最终没动，因为还记着他们是对立的。
  林虎见他们没动，于是自己也不动，只将刀收起，环于怀中。看他姿势，随意至极，但隐约就是给人一种很不好惹的感觉。好似一旦他们有什么轻举妄动，就会像之前被坎断的藤条一样，身首异地。
  一时间，两方僵持。林虎看人多势重的那方依然没有人动，不由轻啧一声，收刀率先离去。
  看来是他想多了，这帮人并没在憋什么大招，而是纯粹被自己的气势震慑到。
  来到一片土黄色的山坡上，林虎将刀放于脚尖前，扎起马步。这是他们昨天训练的场所，训练的内容便是扎马步。
  如今武师没来，只有一群孩子在保持同样的姿势一动不动。有如静态拟端的场景，若非风过，四下虫鸣声切，还以为他们都被什么人给点穴了。
  直至沁爽的凉风不在，虫鸣声浅近无，天边渐渐亮起，火焰将熄时，武师来了。
  那是一个穿着棕褐武师服，腰挂武者三段牌，身形粗壮，行走似足下不平，略有蹒跚的中年汉子。
  他状态不佳，眸中深红，有血丝泛起竟似游窜其间。过来时带着的通身酒气，证明这家伙是酗酒一夜后的精神萎靡。
  他缓缓踱步，走到林虎面前，出声问道“你便是昨天测得武力第一的小娃？”
  两指搭于其肩膀，武师张九稍微使了点武力，便探出手下这小娃的根骨，不由忍着嫉妒强笑道：“好好努力，根骨着实不错。”奈何身世不行，进了这里。
  通身的酒气经过彻夜发酵，萦绕鼻间，林虎只觉胃部有些抽搐。干哑的声音却因是武者缘由得到加强，近在耳前，有如一把锉着锯子的锉刀，叫他心烦的同时尽想百种就地把发声源头给宰了的方式。
  忍不住抬头去看，便见其人眼中的恶意一闪而逝。佯装懵懂，林虎压住心中不喜起身收功，大方道谢。然后盯着来人只有一半的脚掌愣了一下，然后飞快收回。
  张九见此，面上又是一寒，心中已经决定要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好好上一堂课。想他三段武者，若非脚残，怎么可能会被派分来这里？当然再不济，他也还是门派里的普通弟子。
  所以他的脚，哪是能容这等流民出身的贱种打量的？虽然根骨不错，上面应该派了教员跟进，也许不出个三五年就会被大门派收于门中，但那又如何？小孩生命毕竟脆弱，那些精细养着的大户人家，不也有夭折的，何况这里？
  他如今刚被派分此处，有一年时间，足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胆敢冒犯自己的小娃，置于死地。张九恨恨地想着，重重一哼，脸拉得很长。
  见此，林虎暗道不妙，他好像在阎王殿里得罪了一个小鬼。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今后怕是有诸多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