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完结章
作者:卷云白兔      更新:2022-03-21 23:17      字数:10133
  燕初这次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零挑眉,难道他说得不对。
  燕初没理会他,而是对桃夭说:“修炼多年,实力有了,心性却有所不足,一旦对上同个级别的强者,是太容易吃亏了,不过没关系,年轻人,冲动些正常的,你也别太严格,免得孩子有压力。”
  燕初温温和和地为零分析,听着每一句都是在为零好,顺便还为他说话,宛若一个非常慈爱的长辈,而他们刚刚的死斗也顺便变成了切磋。
  零的脸色瞬间就黑了,眼底喷火,恨不得直接烧死那伪君子!
  别以为他听不出来,燕初这歹毒家伙是在讽刺他没用,辜负了母亲的期待!
  王八蛋,有本事再来打一场啊!
  但想到,这样不就应了那伪君子的话:他年轻太冲动了吗?
  好气,但还是要憋着!
  算了,他一个有母亲有老婆的成功男人,跟个孤家寡人计较什么?
  同样听出来的宋夕雾扶了扶额,对自家男人有点不忍直视。
  好吧,他这个赏连自己都能骗到,都不敢神祖这位万万年老腹黑也不算什么。
  唉,还是太年轻了!
  零不知道自己在爱人面前都变成傻大个了,还在暗搓搓地跟燕初斗着,虽然可能是他单方面地战斗。
  全场什么都不知道的桃夭没想太多,虽说面前这个奇怪的袈裟男人不知是谁,但他的话似乎也有道理,她点了点头,“零零要记住教训。”
  零:“……”
  零:“我知道了!”
  桃夭满意地点点头,不过她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零零,你不是说霸占了我从前财物的人是个恶贯满盈的恐怖魔鬼吗?我看他好像不像呀。”
  零:“……”
  燕初:“……”
  宋夕雾又想扶额,她这个女朋友都觉得超级尴尬的好嘛!
  零在燕初冰冷的眼神下扯了扯唇瓣,“母亲,知人知面不知心。”
  桃夭转头看向燕初,却见男人眸色温柔,神色温和无害,对她无奈一笑,摇摇头也不辩解,一副世外高人不在意他人误会眼光样子。
  桃夭:哇哦~
  零:妈的燕初这个男绿茶!
  宋夕雾:还好她男朋友没学到他老爹的功力,否则,她第一个考场世界就已经完球了!
  桃夭看了看燕初,又看了看儿砸,她心里是完全相信儿砸的,但想到刚刚燕初救了自己,还要帮零零疗伤,更是帮零零总结修炼经验……
  额,也许是儿砸对人家有什么误会呢?
  唉,怎么说也是一位强者,大家一起多切磋,也是对零零有好处的,而且少一位敌人,零零压力也不会那么大呀。
  桃夭觉得自己这个老母亲都要操碎心了。
  燕初见她没有因燕曦的话就对自己产生敌意,心里没有半点高兴,反而越来越痛。
  若是从前的善善,大约燕曦说什么,她都会信,而且,在她心里,他也确实是个残忍的魔鬼。
  那时候的善善无论对他是什么感情,但总是在意的。
  而今,她不会讨厌自己,因为他不过就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所以她也能客观地看待他。
  燕初凝视着眼前平静单纯的女子,心脏在破碎,他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他的善善真的彻底离开他了,他们以后是两条永不会交集的平行线,她再不属于他了!
  那般的过去,她连恨和厌都没了,那对他,还能再有什么呢?
  燕初不是没有这样的念头,趁着她失去所有记忆,他再次接近她,以她最喜欢的那个样子再让她慢慢接受自己……
  可多么无耻的妄想?
  在害得她神魂俱灭,在她连记忆都不屑给他留下后,他如何能再次打扰她的生活,更别提拥有她。
  不配的!
  他没资格了!
  燕初看了一眼变成地狱的神界,心里痛苦又痛快地大笑,这就是他的下场,是他的报应!
  他这样的魔鬼,活该彻底葬送在地狱中,再无来世。
  那样的话,她就再不会受伤,再不会痛苦,也不会绝望了!
  真好!
  桃夭对上燕初悲凉至极的眸光,脑子再次满是问号,她犹豫地说:“抱歉呀,零零可能是对你有什么误会,大家说开了就好。”
  桃夭觉得燕初应该是个能沟通的人,所以,还是给自家儿砸道个歉,然后看看人家愿不愿和谈,可以的话,还是和平解决吧,别打架了!
  最重要的是,她家儿砸也打不过哇!
  唉,当娘的太难了!
  零:“……”
  零想拉住母亲,让她别跟燕初这个魔鬼说话,他配吗?而且,他哪里来的脸让母亲道歉了?
  不过他还没说话,宋夕雾拉住他,轻轻摇头。
  桃夭如今是忘了一切,性子也变得十分单纯,但她却也不是傻子,该有的判断力她都有。
  零就算作为儿子,也不可能一辈子为她决定。
  况且,就如他和神祖的恩怨一般,桃夭、或是说甄善和燕初的恩怨情仇,也该由他们自己来了断。
  零薄唇微抿,最后垂下眼帘,不再多做什么,也没有再去挑衅燕初。
  是该有个了断的时候了!
  燕初看着桃夭,眉眼满是温柔,“嗯,确实是误会,再则也是我有错在先,不怪他的,若真要说对不起的话,也该是我才对。”
  桃夭提起的心放下了,果然她没看错,眼前这个强大的男人还是很好说话的。
  就是也不知怎么跟儿子一见面就打起来的?
  所以嘛,有误会就要解开!
  还是她聪明,嗯,长得美智商就是高。
  桃夭对自己的完美非常满意。
  咳咳,当然,目前还是先解决儿砸跟这位强者的误会最重要。
  “那个,这位……”
  桃夭突然卡壳,有点尴尬,啊,她忘了问人家的道号了,有点失礼呀。
  不知人家有木有生气?
  桃夭心虚得差点咬手指。
  燕初没有生气,更不会介意,甚至因能与她多说几句话而心生满足。
  “无尘,我的名。”
  桃夭顺着他给的阶梯下,“无尘道君,我自己是忘了很多事情,只听说我有东西遗留在你这?”
  先前,零是说这位无尘道君霸占着她的东西,是贪婪无耻、残暴不仁的存在。
  也因此,不管是为夕夕,还是她自己本身就是不愿吃亏的性子,桃夭坚持要儿砸来拿回来。
  但,如今,桃夭看着眼前温润和煦、谦和有礼的无尘道君,怎么看都不像会占着别人东西的无耻之徒呀。
  况且,以他的修为,看得上她的东西吗?
  桃夭越发觉得可能是有什么误会。
  燕初有些歉意地颔首,“善……仙子是有些东西留在我这儿。”
  桃夭:“啊?”
  燕初又轻声解释:“仙子的东西,我一直妥善地保存着,等着你回来拿。”
  他看向零,“得知他来取,且没有仙子的允许,还要用到其他人身上,我这才不愿拿出来的……对不起,我不想仙子是知道的,这才与小兄弟发生了争执,还伤了仙子,是我的过错。”
  燕初温声道:“我这就把仙子的东西拿来,忘仙子莫怪。”
  桃夭连忙摆手,“没有的事,是我们先误会无尘道君的。”
  桃夭实在是又尴尬又不好意思,感情只是他们大题小做,差点儿砸就跟人家杀个昏天暗地了,真是太……
  桃夭用力地看了儿砸一眼,肿么肥事?到底是谁给了儿砸错误的信息?其心可诛!
  零:“……”
  娘啊,您可长点心吧!
  不过,零看燕初似没有再纠缠母亲的意思,甚至连他自己的身份都瞒下来,只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面对母亲,他心情有些复杂,也安静地不再插手。
  只是,燕初这次真的会心甘情愿地放手吗?
  若是,那最好,若他又想算计母亲,那……
  零眸色深深,他们母子可不再是任由他拿捏的泥人。
  燕初没有理会儿子怎么想,他抬手,从虚空中拿出一枚银色的戒指,一颗璀璨明亮的透明晶石镶嵌其上,日光下,闪烁着美丽的光芒,看着似一枚钻戒。
  不过零看得出,那颗晶石并非钻石,而是蕴含生机的空间规则石,珍贵无比,世间能拿得出如此珍宝,除了天道,便只有神祖了。
  但,零看着那宛若钻戒的戒指,心里还是觉得燕初果然狼子野心,本性不改!
  燕初将戒指递给桃夭,“仙子的物品,我皆存放在里面,仙子可以看看。”
  桃夭眨眨眼,接过,神识一扫,差点倒吸一口冷气,这与其说是枚戒指,倒不如说是个没有边界的秘境,只要她实力足够,便能无限地构建下去,甚至最终成一方大世界都不成问题。
  不过,此时秘境里面除了一座精美宫殿,和围绕着宫殿方圆几千里的森林,其他地方皆被白雾覆盖着,似在等着主人来个它雕琢构建。
  但,这些先不重要,桃夭看着宫殿中无数的珍奇宝贝,差点捂住心脏:我以前那么牛逼富有的吗?
  桃夭不确定地看向儿砸。
  零唇角抽了抽,想说什么,燕初先开口,“小兄弟需要的药材就在这里,便是宫殿后的那方湖泊的红莲。”
  零不说话了,燕初想弥补母亲的心很明显,但就算他不稀罕,但不代表母亲就不能接受。
  以燕初的所作所为,再多珍宝,也弥补不了母亲的万分之一。
  母亲收得理所当然!
  桃夭见儿砸没有反驳,忍不住再眨眨眼,心里突然非常美,她就知道她最厉害了,毕竟她那么美嘛!
  至于她如此厉害,为什么会沦落到神魂残缺,几千年一直在一方封闭空间中的事情,以如今的桃夭,她还真想不到那么多。
  简单、容易满足,每日都美滋滋的,这就是如今的桃夭。
  也是曾经的甄善永远做不到,却最是向往的日子。
  燕初看着单纯欢欣的她,心痛得厉害,眸光却温柔至极。
  他其实曾经有无数次机会可以让她过上这样简单欢欣的日子的,可以让她无忧无虑地笑着的。
  可他从不珍惜,直至如今,永远地失去。
  多活该!
  燕初妄想着若他还能再有一次机会,那该多好?
  然而,他很清醒,不可能了!再也不可能了!
  桃夭感觉不到两个男人沉重的心情,如今,她看到的,总是明媚的天空,自由自在飞翔的鸟儿,还有春暖花香。
  她不再需要逼着自己去算计,去汲汲营营,强撑着无情的面孔去报复那些伤得她体无完肤的男人,也不需要撑着满身的伤痕去保护别人,努力去活,最终却还是堕入无底的深渊,粉身碎骨。
  再也不需要了!
  没有责任,没有伤害,桃夭只是桃夭,单纯自由的桃夭。
  燕初指尖不断地发颤,强大如他,却几乎忍不住一声哽咽。
  善善,对不起,对不起,我好想你,真的好想好想,忘记你、没有你的日子,太冷太可怕了,你能不能再看看我一眼,能不能让我留在你身边……很爱很爱你,可却也伤你最深。
  善善……善善……
  桃夭似有所感,转眸去看燕初,凤眸纯粹无暇,无恨无厌恶,也无半分在意,陌生到燕初所有的妄想在一瞬间悉数崩溃。
  神祖强大无比,不生不灭,纵然曾经的大道,也对祂束手无策,一个念头毁天灭地,没有什么是祂不能掌控的,谁也击不败祂。
  而今,他败了,狼狈又可笑。
  桃夭见男人脸色越来越苍白,歪了歪头,问道:“你怎么了?”
  怎么说都是帮她看管财物那么久的好人,冷漠无视也太过了吧?
  桃夭大美人觉得自己人美心善,做不出这等事情。
  不过,还没等燕初回答,桃夭自己的身体突然晃了晃,软倒了下去。
  “善善!”
  燕初惊慌地接住她,不断地将魂力渡给她,他再承受不起她有个万一了。
  可无论他将多少魂力输给她,桃夭依旧昏迷不醒,魂体波动得厉害,似乎有隐隐破碎的迹象。
  燕初脸色惨白得厉害,猩红着双眸看向零和宋夕雾,“她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零也担心着母亲,只是比起手足无措的燕初,他显然有经验,先将附近被他们两人破坏殆尽的地方修复,铺上灵土,宋夕雾将桃夭附身修养的桃树移出来,让它扎根在灵土中。
  燕初看着那参天大树,微微一怔,“圣树?”
  只是圣树怎么会变成桃树呢?
  零淡淡看了他一眼,“是舅舅为了让母亲破碎的神魂能在圣树蕴养,将圣树炼制成这样的,你把母亲放在圣树上就行了。”
  燕初垂下眼帘,不发一声地照做了。
  桃夭一回到圣树,魂体立刻安静下来,圣树散发着浓浓的生机,环绕着她,滋养着她的神魂。
  燕初站在圣树下,一动不动地看着安静沉睡的她。
  许久,他哑声问:“她的神魂,连你舅舅都没办法吗?”
  对于燕初的痛苦,零嗤之以鼻,冷冷反问:“你难道不清楚吗?”
  燕初没怒,“圣树只能稳住她的神魂,却没办法修复。”
  零:“关你什么事情?”
  宋夕雾:“……”
  宋夕雾扶了扶额,拉了他一把,桃夭还昏迷着呢,至少现在有什么恩怨先放放,这个地方可再经不起这两位老大的折腾了。
  不过,显然,燕初没有再跟零起冲突的打算,他只淡淡看了一眼零,“无论你对我有多少不满,私底下要怎么解决都行,别图惹你母亲忧心,你也老大不小了,不是没断奶的小孩子,天天要你母亲操心。”
  零:“……”
  这死老头的眼瞎了吗?
  他现在怎么就惹母亲伤心忧心了?
  这话送给祂不是更合适吗?
  燕初轻易就能猜到他的想法,眸色倏而冷了下来,“先前若非你冲动,你母亲至于险些伤势加重吗?”
  零眼神比祂更冷,但却说不出话来,因为燕初说的也没错。
  好气,为什么这男人总是能如此理所当然地教训他?
  也不看看祂有一个父亲的样子吗?
  燕初:“你不认我是父亲也无所谓。”
  零冷笑:“你自然无所谓,没弄死我,我都还要感谢你仁慈呢!”
  宋夕雾:“……”
  宋夕雾觉得好心累!
  感觉眼前这两位明明是金字塔顶端的强者,此时却跟两只小学鸡一样地互啄,真是……没眼看!
  小白莲脸色发白,虚弱地开口:“二位能不能别吵了?还是你们非要把桃夭吵醒了才肯罢休,或是二位觉得桃夭现在的伤势还不够重?想要她再难过一些才高兴?”
  零:“……”
  燕初:“……”
  两个身高一米八,气场能撑破天的男人齐齐安静了下来。
  宋夕雾也不想她那傻大个男友再说话了,就算他们两父子仇怨再深,刚刚打了也打过了,现在他除了逞一下口头,也不能如何,甚至最后可能还气的是自己。
  毕竟比起腹黑,神祖能甩他这个儿子几条街。
  所以说,老子终归是老子。
  她看向燕初,回答祂刚刚的问题,“桃夭当年能保住一缕魂魄,已经是极限,这些年,依靠圣树蕴养,她才不至于连最后一缕魂魄都消散,但要完全修复她的神魂,想来神祖也明白,几乎不可能,她如今与我契约,便是借助人族繁盛的气运,为自己争取生机。”
  这也是天道能给桃夭争取的最后生路了,好在她前世不幸了一辈子,如今终是得了一丝眷顾,渐渐地在恢复。
  只是,她何时才能拥有完整的魂魄,不再前路缥缈,最后落得在天地间消散得一干二净的下场,谁也不知道。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护住她,让她余生无灾无难、开怀安康。
  燕初眸光晃了晃,脸色似更加苍白了,他曾经总以为,他归位后,生死就再阻碍不到他们,他总能护住她的。
  可,就是他,总让她连活着都变得那么的难。
  他声音很干涩,一字一句都似有什么卡在喉咙间,让他要说一句完整的话语都变得十分艰难。
  “神魂残缺,这些年,她怎么过来的?”
  宋夕雾抿了抿唇,看向沉睡在圣树上的美丽女子,她容颜美到极致,淡淡的光华萦绕下,越发苍白透明,宛若虚幻,一碰即碎,但就算身体再痛苦,她眉眼也是平静安宁的,没有半点忧愁和不安,更不会再时时地惶恐惊惧、煎熬苦痛。
  “我是十八年前遇到她的,那时她被一处封闭空间修养,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苏醒很少,她记忆很差,一个小时前的事情她都能忘,只靠着三生石碎片的记录才能记着一些重要的事情。”
  “第一次见面,她对我很和善,甚至愿意记住我的名字,我感觉十分荣幸,后来,我只是几句讨她欢喜的话语,她就直接跟我契约了,那时我还在想,她未免也太好骗了吧?”
  “之后,我知道,不是桃夭好骗,而是我身上有零的气息,桃夭纵使忘了一切,也本能地思念着自己的孩子。”
  燕初呼吸微窒,她本能地记得燕曦,可对他,却剔除得干干净净,连恨都不愿给。
  是他活该!
  他的报应!
  对于桃夭的情况,宋夕雾没有任何隐瞒,而且也不需要隐瞒,这位高高在上的神祖该看看祂究竟把自己的爱人害到何种程度。
  忏悔什么的,桃夭不需要,只要祂别再出现打扰她好不容易的平静生活就行。
  至于如何煎熬痛悔,那就是祂自己的事情了。
  “我原以为桃夭神魂缺失,就只是沉睡多一些,记忆差了些,但后来,却发现远远不止,她的神魂随时都会出现崩溃迹象,一旦来不及把她送回圣树,或许就会那样无声无息地消散了,我不只一次胆战心惊,在没人照顾的那些年,她可能无数次都与死亡擦肩而过,幸运的是,她撑到了与零母子团聚的那日。”
  “有时,她还会变得浑浑噩噩,不是一直哭着喊着疼、喊着她害怕,就是赤着双脚,不断地游走着,像是在寻找什么,好几次,就是我和零都束手无策,只能干着急地陪着她。”
  好在随着桃夭神魂的凝实,这些症状越来越少出现。
  但宋夕雾没有说出来,她看着堂堂神祖,脊背却似被什么沉重的负担压弯,眼底尽是刻骨的痛和悔,她垂下眼帘,心底没有半点波澜,更谈不上同情。
  若施暴者都需要同情,那受害者呢?
  难不成是曾经的甄善求着燕初去囚禁她折磨她的吗?
  宋夕雾直直地看向燕初,“但无论,她灵体如今有多少病痛,她清醒时都不再有任何负担和沉重,单纯简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忧无虑,没有人再扼着的喉咙,让她一刻都喘不上气来。”
  “我所知桃夭的过去有限,无法评价太多,但,就让她余生安稳吧,她所受的伤害已经太多了,即便她有欠谁什么,也该还完了吧?”
  宋夕雾不是零,她算是局外人,没有那么浓烈的感情,似客观地讲述桃夭的一切,却也因此,更让燕初撕心裂肺。
  燕初闭上眼,两行血泪滑落,低低呢喃,“她怎么有亏欠什么?”
  从来都是他对不起她!
  她明明那么好、那么好!
  零低垂着眼帘不说话,双眸酸涩得厉害,他怕一开口,情绪爆发,不是给那个男人看了笑话吗?
  祂看了他们母子多少年笑话了?
  如今,他绝不会再让自己在祂面前有丝毫的脆弱。
  可他没想到,先情绪崩溃的竟是那个冷心绝情到极致的神祖。
  但,悔恨有什么用呢?
  再痛苦又如何?
  从前的伤害抹不去,也不可能让母亲的神魂完整。
  早知后悔,当初祂干什么去了?
  零深呼吸,再让自己冷静,双手还是忍不住发颤,声音布满怨恨,“燕初,收起你的惺惺作态吧,别来恶心母亲了,也别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觉得你放下身段来悔恨,别人就该可怜你,就该原谅你,太讽刺了,也太恶心了。”
  燕初并没有被儿子的讽刺激怒,他睁着满是血丝的双眸定定地看着桃夭,想再多看一点,再多看一眼。
  “你母亲离开的这些年,我从未想过她能再原谅我,也从未想过再破坏她的生活。”
  他只求她能再回来,平安喜乐!
  而他,不过是她的一个不堪的过去,早该被抹去了。
  现在,他能再见她一面,看到她的笑靥,与她说几句话,足够了。
  零冷笑,根本不信,相信一个魔鬼向善,还不如相信老虎吃素。
  祂对母亲有多偏执,他再清楚不过了。
  零想到先前那尊玉像,眸中怒火更甚。
  燕初似乎知道他在介意什么,抬步,小小地缩短一下他与圣树的距离,也缩短他和她的距离。
  他平静地开口,“那尊玉像是我用世间唯一的一块魂玉炼制给你母亲蕴养神魂用的,平日,它都独自被好好收藏在那座大殿中,每月我才进去查看一次。”
  他从未有亵渎她的心,也不舍得!
  零呼吸微微一窒,差点没忍住破口大骂,“你怎么不早说?”
  魂玉太难得了,对母亲有大用处,但如今……零脸色青了又白,居然被他就这样毁掉了!
  燕初声线冷了下来,“我说了,你不会觉得我是虚情假意,想要携宝要挟?”
  零:“……”
  他还真会!
  再则,当时燕初并不知道甄善重回人间,他根本不确定他的善善是否还有生机,也不知道他是否还能看到她归来。
  而且,她曾说过,他的东西她不要!
  她真回来了,会要他的东西吗?
  会不会因看到他而再次崩溃呢?
  燕初当时空抱着满心的绝望,只想着或许他将那些于她有用的灵物掩饰好,她不知道是他的,可能还会愿意接受。
  燕初自然不可能跟零解释太多,他也没想到,这个蠢儿子会如此冲动,竟是不由分说地毁了玉像。
  燕初承认,他当时是真的想宰了这个蠢儿子的。
  当然,还好他没宰成,否则他恐怕要再次被她仇恨,也要再次害死她了。
  如今,燕初情愿自己神魂俱灭,也不愿再伤她一分了。
  他唯有一个心愿,她往后都好好的。
  燕初凝视着桃夭的眸光,溢满温柔和浓重的不舍,以及永远无法消融的悔恨罪过。
  他缓缓抬手,一团七彩的光团浮现在掌心,散发着无比浓郁的生机,宋夕雾不过下意识吸收了一缕,便立即发现她原本怎么都无法痊愈的伤势竟隐隐好了些,身体也不再那么沉重。
  这是……
  零瞳孔微震,“神土息壤?”
  璀璨的光华映在燕初的双眸,却怎么都照亮不了他那双眸子,他早已失去了他的光了。
  “嗯,它是神界最初的雏形,也是神界的核心,用它蕴养她的神魂,假以时日,她就不用再受神魂残缺的苦楚了。”
  这是他最后能为她做的了!
  零抿唇,没接,“燕初,你比我更清楚,没了神土息壤,神界便真的要彻底覆灭了,没了神界,你这位神祖也将不覆存在。”
  他不信,燕初真的会这样甘心地放手,甘愿彻底神魂消散!
  燕初淡淡道:“你无需怀疑什么,无论你信不信,我从始至终的心愿,只有她而已。”
  从前是想要她的心,想她永离不开自己……而今,他只要她好好的,不再苦,不再痛,不再惧。
  动心为她,着魔为她,卑微为她,从来只有她,无论是燕初,还是神祖,她都是他唯一所求。
  只是,她不信!
  而他也确实配不上她去信!
  零收紧双拳,“既然如此爱她,为什么不对她好一点?但凡你曾经有一分为她着想过,她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他们一家三口也不会走到这个地步。
  为什么如今才来悔悟?
  为什么要到了失去才懂珍惜?
  零对这个生父的怨恨并没有在祂甘愿赴死救自己的母亲而有半点减少,反而越发浓烈,只觉无尽的讽刺和可笑。
  燕初只把神土息壤交给宋夕雾,并没有去回答儿子的问题,也不在意他怎么想的。
  他是对甄善悔悟了,也懂得对她放手和成全,但祂也依旧是那个冷心冷血的神祖,纵使是祂的血脉,也得不到祂半分怜惜。
  祂说过,祂从来在意的都只有甄善,这句话并不是什么甜言蜜语,而是祂的真心话。
  若非为留下她,祂不可能让燕曦出生。
  高高在上如神祖,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工具有什么感情?
  这似乎对零非常不公平,也残忍至极,但这就是神祖,祂永远不可能真正拥有七情六欲的。
  甄善给祂一缕情丝,却没能真正感化祂,反而最后还赔上了自己。
  神祖,生于“暗”,永不能有光。
  可恶可恨,也可悲可怜!
  ……
  天边亮起光,渐渐地驱散长夜的黑暗。
  桃夭缓缓醒来,她有些茫然地坐在圣树上,四周陌生的环境让她黛眉颦起。
  这儿是哪里?
  她抬手查看三生石碎片,这是她每日清晨都要做的事情,无意识的动作,证明她做过太多太多次了,多得成一种条件反射。
  啊,原来她是和零零、夕夕来神界讨回东西啦!
  那讨回来了吗?
  零零和夕夕呢?
  昨日发生了什么?
  她怎么一点都没记录呀?
  清晨的桃夭像是一台有些乱码的机器,茫茫然然,分不清重点,感知力极差,就算此时杀机迫近,她也有可能愣愣地不知所以。
  燕初看着她傻傻地坐着,茫然无助的样子,满是裂痕的心脏彻底破碎。
  等桃夭终于清醒过来,记得找她的儿子和儿媳妇时,低头第一眼却是看到满脸泪痕的白发男人。
  桃夭:“……”
  怎、怎么回事?
  不会是她昨晚睡觉前对人家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看他哭成这样,还真有可能!
  桃夭大美人瞬间好忐忑,都坐不住了!
  她瞅着下面哭得好伤心的哥们,“那个,这位道君,请问你是?”
  燕初低头,掩去自己的狼狈,“抱歉,清晨叨扰仙子好梦了。”
  桃夭:“也、也没有来着。”
  所以哥们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要在我树下哭?
  不会是受了什么巨大打击想不开吧?
  额,她的桃树可是拒绝别人上吊的!
  就算这哥们长得很好看也不行!
  “母亲,我们该回家了。”
  这时,零和宋夕雾回来,他们都没有看燕初,只对着桃夭轻声说道。
  “啊?”桃夭茫然地看着他们。
  这就回家了?
  他们不是来跟大魔头讨债的吗?
  零笑了笑,“东西拿回来了,母亲不用担心。”
  桃夭半点都没怀疑儿子的话,脸上绽开一抹笑靥,单纯美好,极容易满足。
  “这样啊,那是该回家了。”
  桃夭收了圣树,开心地说道。
  不过,她现在记忆还可以,倒没这么快就把刚刚哭嘤嘤的哥们给忘了。
  桃夭对儿子眨眨眼,询问自家棒棒哒的儿砸旁边这人是谁呀?
  零淡淡道:“无关紧要的人罢了,母亲不用在意。”
  桃夭:“……”
  桃夭瞪了儿子一眼,怎么可以这么没礼貌?
  而且,那好看的哥们似乎本来就想不开,再受刺激出事了,要找他麻烦怎么办?
  虽说他们不怵,但也不能恃强凌弱,平白造孽不是?
  桃夭有些抱歉地看向燕初,“那个,不好意思啊!”
  燕初看着她,想最后再将她音容笑貌刻入灵魂中,舍不得,很舍不得,很舍不得……
  善善,我真的很爱很爱你!
  无论你稀罕不稀罕!
  这一生,我只在意你,要的唯有你!
  还有,对不起,让你难过,让你痛苦了!
  以后,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燕初给她最后一抹温柔的笑容,“没事的。”
  “额,那这位道君,我们先告辞了!”
  “好,愿仙子从此长乐无极。”
  “啊,谢谢呀。”
  桃夭笑了笑,转身凌空飞上灵舟。
  燕初望着她的背影,毫无留恋,他于她不过一个过路的陌生人,不值得去记,也不会记得的。
  在这一瞬,被他压抑的情感彻底汹涌而出,他红着双眸,近乎撕心裂肺地喊她:“善善!”
  桃夭不知为何,身体微微一顿,转身看向被她抛在身后的男人。
  燕初黯淡绝望的眸子浮起一丝丝卑微的希望,他哽咽地祈求她,“善善,无尘,别忘了我好不好?就、就算只记得这个名字也好,不要连无尘都遗忘了好不好?”
  他不求她原谅,不求能再陪伴在她身边,最后,他只求她记得他。
  哪怕无尘并非完整的他,那也足够了!
  他不在乎世界有没有人记得神祖,可他不愿他就此彻底消失在她的过去未来,她再也不记得有过他这么一个人了!
  不、不要!
  至少记一记他!
  善善,求求你!
  桃夭怔愣住了,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心底却突然涌起一股浓稠的绝望,压抑得她几乎崩溃。
  好恨、好恨,好怕、好怕!
  她呼吸有些急促,“我不是善善,我不是善善……”
  她是桃夭,她就只是桃夭!
  桃夭逃地一般转身进了灵舟,被零和宋夕雾扶着,浑身都在发颤。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恐惧,那么难受,只想逃得远远的,再也不要来到这里,再也不要看到那个人了。
  灵舟渐渐远去,徒留燕初一人在原地,望着那消失不见的影子,血海翻滚,神界开始崩塌,所有的所有皆被那汹涌的血海渐渐淹没、吞噬!
  他如同一尊失去生命的雕塑,一点点破裂开来,化作齑粉,随着最后那滴绝望的眼泪,彻底消散!
  世间再无甄善,神祖也彻底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