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3章 伤痛噬骨
作者:
列无暇 更新:2020-12-29 10:39 字数:4302
而内室的两人,到底是多年夫妻,好多事也是年轻时缺乏沟通所致,但若不是彼此曾有真情,也不会相互怨恨了。加上玉蝉又是个孩子心性,也不管潘安鸣不冷不热地对她,一头扑在潘安鸣怀里,哭得潘安鸣没了脾气,气恼了好一会,最终化为长长的一声叹息,把玉蝉搂在怀里。
段琛心里念着祁华,从建州过来也赶了两三日路,干脆住下了,再等几日看祁华会不会回来。还好有潘一智招待他,两人相谈甚欢,又说了大原愿意和他们暗中合作的事,两人自然开始好好筹划一番,等待的日子便也不觉得难过。
然而,第三日晚,宅子里忽然一片混乱起来。
燕白赶紧出去看了,却是几个浑身是血的黑衣人和段琛的侍卫打斗起来,燕白看那几人武功不俗,而且似乎并没有伤人的意图,连忙出声喝止了问:“怎么回事?”
当值的侍卫说道:“白队长,他们二话不说,直闯后院,说要见潘先生,可怎么也不肯说什么事……”
燕白见其中领头的一个女子形容十分悲戚,便制止了当值侍卫,亲自问道:“这位女侠,潘先生卧病在床,诸位若要请见潘先生,也请告知了姓名,容某通报了一声才是!若不然,惊了先生实在不是好事。女侠以为呢?”
那女子却似乎不耐起来,死咬着唇像要哭出来,冷喝道:“走开!你知道什么!这是大事!潘先生不一定认识我,我是代我师父前来!快让我进去!”
燕白皱眉,伸手欲拦,那女子却不管不顾的直冲进去,燕白飞身而起,两人打斗起来。
这么大的动静,到底惊扰到了段琛他们,潘一智是主人,赶紧也出来看,他在黑雾林瞥见过冰莹一面,赶紧叫停了打斗:“是你?!快住手!你们主子呢?”
冰莹看也不看他,推开燕白,直冲后院。潘一智直觉出了大事,心慌慌也跟着进去。
却只见冰莹一路横冲直撞入了潘安鸣住的院子,自己撩了帘子,看见榻上坐着的段琛还硬声问道:“先生呢?潘先生在哪里?快告诉我!”
段琛皱眉。
里间潘安鸣却听见了,沙哑了声音问:“谁?”
冰莹大步跨进去,什么也顾不上,跪在潘安鸣床前带着哭腔道:“老主子!小主子只怕出事了!因为……师父……师父……死了!”
沉默。
压抑的沉默。
内室外室静寂无声。
段琛眉头跳了跳,从榻上走下来,紧紧盯着跪在地下的女子。小主子?谁?谁出事了?
潘安鸣突然坐起来,枯瘦的手死死抓住身旁薄被,深陷的眼眶努力挣着,沉声说:“再说一遍!说清楚!谁?”
“属下是冰莹。鬼贺第五弟子。我们护小主子过云州,两次遇险,第一次是勇国公的人,我们脱困了;第二次在厚崖关,遇上杨峰带的近五百人,游鱼帮小主子挡了一刀,已经死了。月十三带着小主子脱困,从马上载下来过,后来她们逃入山林,我们殿后,以为没事了,可是……可是师父突然吐血而亡了!老主子!属下等不敢定夺!一时一刻未曾停留,如今师父和游鱼停灵在一处山崖,派了两个师弟看守着,属下特回来禀报,请老主子定夺!”
冰莹嘴唇干裂,声音沙哑的几乎在嘶吼着,她一说完就抬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潘安鸣,师父是种下了同息蛊的,只有小主子死了,师父才会吐血而亡的,这不能再怪罪鬼贺一族了!但愿师父一命,还能让族人继续活下去!生死皆在老主子口中!
然而,谁还会想鬼贺一族呢!
潘安鸣闻言,眼睛越睁越大,什么也来不及说,就直挺挺的仰面倒了下去。一直陪伴着他的玉蝉听得似懂非懂,但见潘安鸣这样,赶紧大叫起来。
门外,段琛紧紧抓着门框,脑子里一阵嗡嗡作响。
玉蝉的大喊叫来了许多人,听呆了的潘一智惨白着脸冲进房中,段琛猛然跨进房中,一把将冰莹拎出内室,丢在外间的地上,脸几乎凑到她鼻子上,沙哑着声音问:“小主子是谁?谁?快说清楚!”
鬼贺一派自来自视甚高,除了认定的主子,其他人他们并不放在眼里。
冰莹一把拍开段琛的手:“小主子就是小主子!走开,我还要等着老主子回话呢!我师父还在云州山崖没有安葬呢!”
段琛急红了眼,不管不顾的双手抓着冰莹前襟,大声地喝道:“告诉我!是谁?谁?不是华儿,对不对?不是!对不对?!快说!”
冰莹几场恶战又连日赶路,早就有些体力不支,被段琛摇来晃去,忽然栽倒在地,晕死过去。
段琛一把推开她,大声喊道:“来人!”
燕白早就听见了冰莹的禀告,心中一片惨然,只是他不太明白,为什么她师父死了,就是小主子出事了呢?兴许,她口中的小主子只是遇险了,怪不得主子这样着急了,自己也是十分担忧。燕白赶紧站上前低声唤了声主子。
段琛急切地命令着:“只她一个吗?还有人呢?带进来!问清楚!到底什么事!你马上准备兵马!我要去找她!”
燕白不敢耽误,不一会把同来的两个黑衣人带了进来。
那两人细细的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可惜他们并不是贴身保护的人,有些细节处也不甚清楚,只是说到师父的死却十分明白:“师父好好的,突然就吐血不止,他临终时只说了一句话‘小主子死了,我也活不成了’他便很快过身了。我们便和师姐日夜兼程回来报信了。”
段琛眼前一阵阵发黑,他硬撑着问:“那你们小主子人呢?”
“月十三抱着她逃进了山林,实在没有办法寻找了。”
“为什么不找?为什么?”
“四周全是追兵,我们的人都死了!若不是师父死了,我们以为小主子也死了,大家都是拚着不要命了,他们也不会退!我们若不殿后,小主子怎么逃?等追兵退了,山林那么大,我们怎么找?”
段琛站直身,却连退了几步,燕白担忧的上前扶住他:“主上!您别急,也许陶娘子还活着……”
段琛却对着他大吼起来:“什么也许!她本来就活着!她一定还活着!”
燕白默然无语。
内室也是一片混乱。
潘一智紧紧掐着父亲的人中,下人们倒水的倒水,请医的请医,偏偏玉蝉还死死趴在潘安鸣身上不敢走开。好不容易,潘安鸣悠悠醒转,却只会愣怔的看着潘一智,眼神哀伤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潘一智紧握着父亲的手,热泪滚滚。
许久,潘安鸣才伸着手指,艰难的指着外面,潘一智会意,出去请段琛进来。
段琛心神不属,瘦高的人摇摇晃晃的,半靠在潘安鸣床前。
潘安鸣艰难的让儿子扶起自己,将手伸向段琛。
段琛忍着心中的焦躁与伤痛,一把握了潘安鸣的手,低喊:“先生……”
潘安鸣眼中无限伤痛,却死死握住段琛的手,艰难的嘱咐他:“同息蛊……华儿……不成了!国……国事为重!……切……记!得天下!慰先帝!……君子不立危墙!智……助你!别让我……死了也无颜……见先帝……”
潘安鸣满眼的不放心与遗憾,眼睛用力的睁着,手却慢慢无力的下垂,喉间发出‘咳咳’可怕的死亡之音,几息之后,再无声息。
潘一智伸手探了探父亲的气息,便紧紧抱住瘦如枯叶的父亲,哽咽悲恸得无法言语。
段琛无力的在床前跪倒,他内心挣扎着,他紧握着拳,他猛然抬头再看一眼死不瞑目的潘先生,只好恭敬的磕了三个头,沉沉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的从齿间漏出来:“谨遵先生教导,先生放心去吧……”
潘先生似乎听见了似的,在潘一智手的抚动下合上了眼睛。
玉蝉却突然不哭了,一动不动的坐在一旁,仿佛泥塑木胎一般。
室内人人各自悲痛,也没人顾得上她,不知何时,她慢慢走了出去。
潘一智好好痛哭了一场,又在潘先生贴身的大夫帮助下仿佛确定一般再检查了一遍,才不得不放下潘安鸣的遗体。忍着悲痛把呆愣着傻了一般的段琛请到外室,字斟句酌的问道:“主上,您若是累了,先去歇息,父亲的话……主上自有决断,不必……不必……”
段琛微微抬眼看一眼他,打断了他,说道:“先生一心为国,我断不会不遵他的嘱托,我只是……我只是……我……知道的!先生的后事执太师礼办,我……暂时不走,留下来几日……什么是同息蛊?你可知道?”
潘一智想不到他突然一个大转弯问了这个问题,但鬼贺一族的事,他自小也是知道一些的,还是细细向他解释了。他并不知道段琛向潘先生求娶祁华的事,自然也不明白段琛正是因为不明白同息蛊,才会在潘先生灵前答应得那么痛快。
段琛不听还好,听完了,整个人便完全不一样了,他痴痴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潘一智怎么喊他他都没有回应,潘一智自己心中也是伤心难过得不行,看他这样,叹着气去办父亲的后事了。
段琛的脑子停留在同息蛊这件事上,之前连潘先生说‘华儿不成了’时还尚存的一息希冀,此刻也仿佛一点一点离他远去,同时也带走了他全部的思想与力气。
他无法让自己相信,自己的无限念想,在此刻全部成了灰烬,他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他的眼前,全部是祁华曾经的笑脸,穿着小男童短褐精灵古怪的笑,穿着蓝色衣裙如鲜花般灿烂的笑,扎了男子顶髻狡诘的笑,坐在船头温柔似水的笑。
他的耳畔,全是祁华的笑声,银铃般的,短促的,毫不做作的笑声。
那笑,和笑声一起,紧紧地缠绕在他的心头,一圈一圈的把他圈起来,圈的紧紧密密,让他无法呼吸,无法思想,无法逃离,他也不想逃离,他想一直一直这样听着她笑下去……
燕白不敢离开段琛,也不敢上前劝说。连他听说这样的噩耗心中也伤痛的如裂了条大缝,何况主上?
他对陶娘子的思念,他的钟情,自己都看在眼里,尽管他早看明白了,陶娘子并不把主上放在心上,可这又有什么要紧呢?主上是将来的皇,只要陶娘子成了他的后,自然便心系于他了!陶娘子聪慧心细,有她在主上身边,连自己都可以省心不少!所以很多事他都乐见其成,他也十分愿意主上这般钟情于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娘子!
可是现在……要怎么办?主上的心要怎么收回来?主上……还有心吗?
段琛伤痛噬骨,呆怔着在那外间的榻上呆坐了一夜。任凭处理潘先生后事的人在那边进进出出,来来往往,吵吵闹闹,他恍如未闻般的不说不动。
燕白搓着手围着他转了无数圈,潘一智心中疑惑他竟然对自己的父亲还有这样深的感情?反倒十分不忍心的上前来劝说了几次。可是段琛根本不理他,也不看他,潘一智只好忙自己的事去了。
待到凌晨,却又是一桩大事发生,才惊扰到了段琛似的,最终让他站了起来,指使着燕白找了得力的人来帮着潘府处理事务,自己却摇晃着坐了马车,坚持回了如今的南霞都城——建州。
因为这大事,也让潘一智彻底崩溃,无法再坚持下去了。
因为,下人们忽然发现,玉蝉在房间穿戴整齐,吞金而亡,竟然随潘先生而去了!
一夜之间,潘一智痛失父母,连视同亲生的外甥女儿也不在了,潘一智连哭都不能了,他只觉得自己真是从此孤零零一个人了!
等到将潘府里的事情全部处理完,都将近八月底了。
段琛中间来了两次,商量着潘先生死后哀荣的各种大事,也伤心地告诉潘一智,自己派了几拨人马,四处寻找也没有祁华的下落。
他多喝了几杯,一声声喊着潘一智舅舅,哭着诉说自己的思念和伤痛。潘一智才知道,原来父亲还曾答应过段琛可以向祁华求亲三次的事。
潘一智犹豫再三,最终没有将黑雾林中,所见的大原太子和自己外甥女的情投意合告诉段琛。
唉!人都死了,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无非是徒惹伤悲而已,就让他留个念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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