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熊说道：“褚先生有所不知，小道乃是东洋大海上崇华岛洲的籍贯，那崇华岛洲去此中土有十七万三千八百余里，最是东海上的一处安乐大岛。岛主乃是金波真人，这金波真人又是元始天尊的再传弟子，有十万三千年的修行，出师之后，便占了这崇华岛洲的洞府，开立门派，聚众传法。每每于崇华岛上第一高峰无极峰巅上说法传道。门下六千弟子，烟火好不兴旺。小道出生之后，日日于无极峰畔的树林里玩耍，时时听法，触心有悟，勤苦修行了八百年，赖得吾师恩惠，得脱兽类，修成人形。小道屡屡恳求金波真人收录我为门徒，若得真人印证，位列仙班，跳出劫外，永世逍遥，则小道心愿已足，别无奢望了。
  “可惜，金波真人嫌我乃是畜类，出身太低。兼且扑杀猎食兽类太多，罪孽极重，故而不肯轻允。金波真人每与弟子们谈论中原故事，也曾提及这会稽山后崖洞里珍藏着王右军的妙品书法，真人言语之间，颇有艳羡之意。于是，便有门人言道，‘师父既喜这字帖，取来何妨。’真人言道，‘守卫这字帖的，乃是怀空和尚，虽然这个小沙弥的法术低劣，可是，论起渊源来，他乃与战斗胜佛颇有法脉嗣系之谊，那佛门子弟极不好惹，无事何苦去招惹他呢？再者而言，琅琊王氏世代奉道，若是从这个世系论起来，怀空上人还要叫我一声‘师叔祖’哩，我做长辈之人，岂可去抢他的宝物？江湖上传言开来，须不好听。’
  “呵呵，褚先生，金波真人的诸位弟子们，都是十分愚蠢的，听了师父此言，便都不再深谈了。唯有我才明白真人的深意。我想，我已经有了八百年的修为，离了此岛，往去中土，且看域内谁是敌手？索性去会稽山窃了这真贴回来，献与真人。真人喜悦，必定收录我为门徒。从此位列仙班，可不是好么？我乃是直爽之人，心中既有此念，当下便行。不料……唉！先生都已看到，我也不必再多讲了……”
  “黑熊君，你既还有三百年修为，何不速回崇华岛，重新再修行，五百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何必如此想不开呢？”
  大黑熊苦笑一声，道：“先生有所不知，我们岛上亦有许多狮虎豺狼之类的猛兽，甚至还有一些兔鹿虫蛇之属，亦曾朝夕听道，多有修为。我们年轻的时候，遵从丛林法则，彼此屠杀扑食，亲属之间，有极重的血仇。我现在只剩下了三百年的修行，譬如三岁孩童一般，毫无自卫之力，纵然能够平安返回故岛，只怕也活不过一晌片刻。”
  “噢，原来如此，那么，故乡海岛自然是回不去了。何不就在这中土寻一处丛林，安稳度日，求个此生安乐，亦强过了报仇而死呀。”
  “呜呜，”那大黑熊听了我的谆谆温言，不由得悲从心起，又向我解释说道，“小道若是还有八百年修为，在这中土世界，自然可以任意往来，无所阻碍。可是，小道现在只剩下了三百年修为，这世界上颇有旁门左道的魔头，只要我离开了这会稽山佛法庇护之地，那些魔头们必定前来寻我的晦气，东躲西藏，终有被杀身死之日。余生实无可恋了。”
  “黑熊君，你这话也奇怪了。那些魔头们固然不是好人，你既没有得罪他们，又没有身怀宝物，他们纵然凶恶，却又为何定要害你性命呢？”
  “褚先生怎么知道我身无宝物？”
  “噢？什么宝物也不及性命珍贵，不如舍了这宝物，逃脱性命，可不好么？”
  大黑熊长叹一声，道：“褚先生是外行人，讲外行话，我亦不深责先生。我有三百年修为，保护住我的三味元神，这便是我的宝物了。那些旁门左道，也是奉行丛林法则的，譬如说吧，一个有五百年修行的大魔头，若是杀了一个有三百年修行的小魔头，取了小魔头的元神修行，化为自用，便有了八百年的修行了。”
  “噢，我明白了，黑熊君，你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啊！”
  大黑熊慢慢低下了他的斗大的脑袋。坐在我的对面，摊着手脚，好像是被丢到垃圾桶里的一只破损报废了的毛绒熊，索寞孤寂，了无生趣。我不由得大起怜悯之意，心下想起一条计策，便急忙说道：
  “黑熊君，你亦不必灰心。我想，那怀空上人，既然是佛门弟子，倒也颇有一些慈悲之心，我与那老和尚相处这些日子，这一点，还是很有把握的。再说了，他明明可以在后山上杀死你的，却又饶了你一命，留给你三百年的修行，好像是故意给你留了一些本钱，教你可以买车票回家去的。你既有这些苦恼，有家难回，何不行一个苦肉计，去向老和尚负荆请罪。这老和尚很有可能会收留你的。好死不如赖活着，万一此路也不通，再去寻死也不迟啊。”
  “唉，先生好意，我心领了，这也是行不通的。”
  “为什么？”
  那大黑熊沉吟良久，心有不平之念，本不欲言，似鲠在喉，终于还是忍耐不住，吐露真情，说道：
  “我虽然未被正式收录于金波真人的门下，可是，从派系上来说，我个人，还有我的家族，都是崇华岛门派的外围徒众。我私来中原窃宝，这事传扬出去，已是犯了重罪。却又转投在别家门派之下，这可是江湖上的大忌呀，金波真人安肯罢休？纵然怀空上人饶了我的性命。金波真人前来问罪，怀空上人又有什么道理袒护我呢？纵然怀空上人不忍取我性命，金波真人必定要用门规杀我。我若一死，罪仅此身，还则罢了。若是为了苟活，叛变师门，我们熊族都要受连累。那我可就是大罪人啦！……陛下，您听听这大黑熊所言，恐怕他来窃宝，亦不是私自的行动呀。失败了，只好自杀灭口了。”
  “唔，爱卿，想那金波真人，既然是世外仙子，必不如此。”
  “啊，陛下，您听了我后面的叙述，当知我这推论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个也就罢了，那个窃宝的法子管不管用呀，爱卿乱讲了半天，毫无重点。”
  “是，是，马上就要讲到重点啦！”褚遂良连连叩首如捣米，又继续地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