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若甫师爷微微一笑，说道；“李老弟，我明白你的心思，你的心里一定很奇怪，明明只要把人犯拿到，一过大刑，没有不说实话的，却又何必如此大费周折呢？是不是？”
  李巡检嘿嘿一笑，说道：“我只是有些心疼小如意这个孩子，若是按若甫先生的妙计，别的不说，小如意这一辈子怕是就完蛋啦！”
  那位若甫师爷心中一声冷笑，暗想：‘你这个老李，什么歹毒的事情没有做过？今日却在我的面前假慈悲，算是什么意思呢？’
  不过，因为现在有事要与老李合作，所以，若甫先生表面上仍然是谈笑风生，毫无嫌弃之意，笑道：“我刚才不是讲过了么？怕的就是朱老儿与这丁惜惜熬不过大刑，来一个竹筒倒豆子，什么都讲出来，那可就糟糕啦！”
  “那又有什么糟糕的？”李巡检纳闷儿地问道。
  师爷笑了笑，道：“老宋可是个老朋友了，平日里可没亏待过咱们六扇门里的朋友们，这次须得是要给他一个面子。老李，你也别皱眉头，该有你的好处，自然不会落下你的。”
  李巡检吃了一惊，思索片刻，心里糊糊乎乎的有了一个预判，只是不敢肯定，便不敢乱讲话，说道：“若甫先生话里大有玄机，兄弟听不明白呀。”
  若甫师爷一笑，道：“昨天下午，你张罗着去捉朱玉郎的时候，老宋请我在新丰楼吃饭，包了一个单间，对我讲了一个十分有趣的故事，你要不要也听一听？”
  老李说：“既然是有趣的故事，自然是要听一听的。”
  “嗯，根据老宋所言，朱老儿这件失银案，还挺复杂的。真正策划此事之人，就在这十一家班主之内……”
  听到这里，老李大吃了一惊。
  师爷又继续说道，“……不过，后来闹出了朱老儿贪心要独吞这银子，告到了官府里，倒是那个始作俑者料想不到的，所以，这人托付了老宋，要不惜一切代价，摆平了这事。”
  老李听到了‘要不惜一切代价，摆平了这事’，心中一暖，又急忙问道：“这个始作俑者是谁？”
  师爷笑道：“老宋十分的不肯说，我也问不出来，不过，这个细节倒也不必在意。你想想，这十一家班主里，最有势力的是谁？也就能猜出个大概了。”
  “唔！”老李点点头，又问，“若甫先生，这个策划者打的是什么主意？”
  “李老弟，我问你一句闲话，你在江湖上混了这数十年，想一想，人生在世，还不是‘名利’两字，最能打动人心么？‘名利’两字，其实合在一起，也不过是一个‘利’字而已，为了一个‘利’字，豁出性命，什么没天理良心的事情都肯做出来的，是不是？”
  老李嘿嘿一笑，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就是这个话儿。”
  “老李，你再说说看，做什么营生，获利最多呢？”
  李巡检瞪着眼睛，问道：“杀人犯法的勾当，算不算？”
  师爷哈哈一笑，道：“老李，你这话就过份啦！我自然问的是合于律法的营生。”
  “嗯，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觉得，榷茶、榷盐都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土地房产交易，也是好买卖。可是，这个与咱们讨论的主题有什么关系吗？”李巡检纳闷儿地问道。
  师爷微笑摇头，道：“你讲的固然都没错啦，却不得其中的奥义，流于泛泛。”
  “既是如此，愿闻先生高论。”
  “一切买卖营生，只要能够垄断，皆有暴利。”
  老李眨了眨眼睛，说道：“若甫先生，我好像有点明白您的意思了，您容我再仔细琢磨琢磨。”
  “好，不着急，你慢慢想。”师爷一边说道，一边拿起案头上的一份文牍，装模做样的看了起来。
  大约过了有一小盏茶的工夫，李巡检才又开口说道：“若甫先生，我有个想法，不知对不对，讲出来，请您指正。”
  师爷放下文牍，含笑说道：“老李是个聪明人，一猜必中，请讲。”
  李巡检说道：“咱们这宣乐坊里，有十余家最阔绰的大老板，最近五六年来，其中最有力量的两三家大老板主张也成立一个同业行会，效仿那茶行、盐行、外洋商行的章程，把同业商家都组织起来，共进退，平分收益。这个么，便是要垄断取暴利的意思了……”
  听到这里，师爷连连点头、拍手。于是，李巡检便觉得自己的思路对了，又继续讲了下去：
  “可是，咱们官府的态度却并不支持，其他的一些小班主们也各怀心思，并不赞成。所以，闹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什么进展。可是，这事倒也有趣，咱们宣乐坊里的富豪排名榜上，这些年也轮换了许多次了，凡是排名越靠前的大老板，就越是支持成立行会。就拿前几年死了的那个董老板来说吧，他排名在第十七名的时候，是反对行会这一派的领袖。可是，过了三年，他的排名升到了第五以后，却是支持行会最起劲儿的了。他若不是突然死了，怕不成这个行会就在他手办成了，也未可知呢！”
  师爷古怪一笑，道：“董老板死得其时，嗯？许多人一定很感幸庆呀！”
  李巡检一惊，失声说道：“若甫先生，莫不成董老板之死另有隐情么？我突然想起来了，董老板临死的半年前，有风言风语的，说是有董家的人想要投毒害死董老板，是不是？后来也没有下文了。莫不成……”
  师爷很严肃地说：“这完全是凭空捏造的谣言。大家都知道，董老板有慢性病，长期服药，死的又突然，故而有此谣言。实际上，根据我的所知，董老板是因为业务上的纷争——就是因为这个行会的问题——大怒大悲，引动旧疾，这才去世的。
  李巡检缓缓的点了点头，心中却不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