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最后的敌人（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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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躺在冰冷的大理石台阶上，台阶已然碎裂。帷幕在他身边无声地飘拂，那些来自彼岸的细语，轻柔而模糊，象午夜梦回时的记忆，惘然而怅然。
  房间的天花板上裂开了一道细长的裂缝，由沉沉地底直达外面深蓝色的夜空，人如在谷底仰望一线天光。黑魔法的威力依然留存在建筑残片上，象黝黑的沥青涂抹在瓦砾上，可以想象伏地魔拼尽全力逃出的张皇与狼狈。
  星月的微茫从极高处投射而下，照射在哈利手中那根被时光打磨得苍白如骨的长老魔杖。
  他真的战胜了他，那个他曾经认为不可战胜的黑巫师。
  轻吸一口气，哈利轻轻抚摸着这根传奇的命运之杖，指尖所触，一股从未有过的悸动油然而生。那光滑而微凉的木质里面，仿佛有一个长久沉睡的生命体被他的碰触唤醒，那生命是如此狂热地欢迎着他，欣喜地追逐着他，他甚至可以感觉到一小簇火焰从他的指尖沿手肘而上，蔓延到他的全身，直击心脏。
  他猝不及防地惊叫起来，感觉到内心的黑色魔力高涨起来，与那神秘而强大的力量响应和，有如云层中的正负离子摩擦出闪电。
  ——黑色的闪电。
  是心在跟着魔杖起舞，还是魔杖在跟随着他的心跳震颤不已，哈利无法分清。全身的每一条血管似乎都要爆炸开来，那种类似灵魂撕裂而又再度熔合的疼痛与欢欣，是他从未经历过的。
  他近乎惊骇般的把这力量投掷出去，他再次看到了那绚丽夺目的魔力之光，仍然是那样令人惊讶的强大而危险，不同的是，这次他清晰地看到了魔力的紊流，它们纵横交错，汇总再分割，象阳光照耀下绿叶的脉络一样历历可见。
  不是他在使用魔法，而是他就。是。魔法。
  长老魔杖就像是一个奇妙的通道，让他将自身化作了魔法的一部分。哈利恐惧而着迷地看着天花板的裂痕在魔杖的攻击下崩裂，巨大的石块象雨点般的落下，他从乱石中飞身跃出，没有扫帚，没有任何凭借，象鸟儿一样自由地驾驭着气流和风。
  魔法的激流裹挟着他，将他从地底带入魔法部大厅，让他再次面对倒塌的金色大门、碎石瓦砾堵塞住的喷泉，以及被鲜血和尸体覆盖住的战场。
  回头一望，他刚刚脱身的神秘司事务所已经变成了一个足有七八英尺见方的黑洞，手中的长老魔杖在震颤不已，为它造成的破坏而欣然大笑，狂笑。
  他能清晰地听见那笑声，感觉到那悸动，正与自己的灵魂相应和，因破坏和毁灭而畅快起舞。
  哈利怔怔地注视着他的战果，有那么一刻他几乎想呕吐。凤凰魔杖是平和的，从未带给他这种驾驭心灵、毁天灭地的感觉。但这感觉却与他如此契合，似乎从来就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只是此刻才恢复完整。
  四周忽然变得无比安静，打斗声不知何时消失了。他看到了一张张震惊的面孔，无数道目光投射到他手中的魔杖上，惊骇、敬畏、恐惧……清晰地写在他们脸上。
  身体的剧痛仍在，他蹒跚了几步，单膝跪倒在地。
  “哈利。”西里斯轻轻地呼唤了一声，慢慢朝他走近。英俊的面孔上有着和其他人相近的惊惧神情。
  哈利突然意识到他看见了什么。他看见自己没有扫帚、没有飞天摩托，直接在空中御风而行。
  ——有如黑魔王。
  “我……”哈利喉头滚动了一下，却无法将话语说完。他实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抓紧了长老魔杖。
  西里斯高大的身影渐渐接近，苍白的面孔在尘埃飞舞的大厅中更加触目，浅灰色的眼睛里已然有泪，爱怜和疼惜的泪。
  “哈利。我的哈利。”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住了哈利，接着，他整个人都溶入大狗那温暖的怀抱中。
  “你成功了，哈利。我们的计划成功了。”西里斯轻声低语道，“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的。你没有辜负任何人。”
  哈利迷惑地看着西里斯，手指紧紧地扣住长辈的手腕，一时不能回神。
  “是的，你做到了。我们保住了魔法部，你成为了长老魔杖的主人。一切会好起来的。”那双有着厚厚硬茧的手轻柔地抚摸着他伤口旁边的皮肤，带来前所未有的安心。
  西里斯低声道：“现在你有权利休息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那正是他所需要的。紧扣的手指慢慢放松，哈利放任自己松弛片刻，在长辈的怀抱中，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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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会好起来的。
  双面间谍幻影移形到那处熟悉的树林，一眼看见远方矗立的那个高高瘦瘦的黑袍人影，怒气散发的力量象不祥的阴云一样在他四周翻涌起伏，连纳吉尼都不敢在他身上停留，而乖乖地匍匐在他脚下。
  危险几乎具象化为实体，伸手可触。斯内普躬身亲吻了一下魔王的袍袖，和其他人一样围成半圈等待着魔王发作，有些消遣地盘算着魔王这次打算用几次钻心剜骨来发泄怒气。感谢自己戴着银白色的食死徒面具，他甚至可以在面具下微笑。有生第一次，他感觉自己距离成功是如此之近，那个不可战胜的神一般的对手是有弱点的，可以被击溃，可以被摧毁。那怒气就是明证。
  他为之奋斗的一切终于看到了曙光，而其中有他的助力。
  深黑色的天际已经现出了一抹淡蓝，映衬着霍格沃兹尖尖的塔楼，有如剪影般的深刻而清晰。
  那是他的家。
  那代表着他生命中的美好与值得珍惜的一切。
  也许并不多，但已足以让他抵挡黎明前的黑暗以及九月已经渐冷的风。
  斯内普注视着黑魔王，那张有如石灰般惨白的面孔上没有丝毫表情，血红色的眼睛凝成一线，也直直地盯着远方的霍格沃兹。昔日英俊逼人的少年学长，如今已经变为半人半鬼的黑暗君主，他的脸和他的力量一样恐怖得令人生畏。
  现在那张面孔转过来，冷漠的目光在他身前的食死徒身上一一扫过。
  “我失败了。又一次的。”魔王平静的语声不像是在宣告失利，“这也许是某些人乐见其成的，我是说，在你们中间。”
  一股不易察觉的骚动在食死徒圈子里响起，斯内普可以感觉到身边人在颤抖，于是他也跟着战栗了一下，适当地表现出恐惧绝对是黑魔王此刻希望看见的。
  “你们中有人背叛我。”黑暗君主淡淡地说，全然不顾已经瑟瑟发抖的手下，他轻柔地踱着步子，黑袍拂过长草，发出类似蛇类蜿蜒爬行的沙沙声响。
  圈子颤抖得更厉害了，但没有人敢动弹，也没有任何声音。四周寂静得可怕，纳吉尼试探着想爬上魔王的腿，但伏地魔拒绝了宠物的安抚，任由它匍匐在地，不安地发出嘶鸣。
  “当然啦，这很好理解。毕竟我已经失败过一次。”伏地魔柔声说道，血红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对于那些在泥巴种和混血杂种中混得如鱼得水的巫师来说，也许并不欢迎我这个主子回归。”
  他的目光凝成了一线，在食死徒身上慢慢扫过，最后落到一个人身上。即使戴着银白色的食死徒面具，斯内普也立即认出了那是谁，那头淡金色的长发实在太有辨识度了：
  ——那是卢修斯.马尔福。
  面对那样的目光，纯血巫师不舒服地动了一动，但没有说话。
  黑暗君主微笑了，因为没有嘴唇。这笑容显得扭曲而残酷。“亲爱的卢修斯.马尔福，”伏地魔柔声低语道，“你究竟要背叛我多少次？”
  死一般的寂静，连风声都已经休止。纯血巫师的身影依然挺直，却不可遏制地起了一阵颤抖。终于，老马尔福屈身跪了下去，淡金色的长发随即垂下，几乎触到了地面。
  “主人，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卢修斯的声音清晰镇定，“也许我的能力让主人失望，但我的忠心……”
  “啊，你的忠心。”伏地魔再次微笑了，血红色的眼睛在夜空中显得空洞而残酷，“谁可以证明你的忠心呢？也许……斯克林杰？”
  他抬起蜘蛛般苍白纤细的手腕，紫杉魔杖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圆弧，空气因魔法而波动、颤抖。接着，夜幕划开，现出一具昏迷不醒的人体，双手被缚，高吊在空中。破碎的金边眼镜斜斜地挂在他的鼻梁上，曾经有如狮子鬃毛般的金发已经失去了光泽，凌乱地披散在肩上，嘴唇干裂，正是魔法部长斯克林杰。
  他像是被无形的绳索牵动，缓慢地在上空旋转着，身体时不时地抽搐一下。
  “我再给你一个最后的机会，卢修斯.马尔福。”伏地魔冷冷地说道，“告诉我，你是怎样失去《预言家日报》的？”
  又是一阵寂静。食死徒们一动不动，银白色面具上的一双双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盯着伏地魔和屈膝在地的卢修斯.马尔福。
  卢修斯仍然维持着镇定，黑袍静静地低垂在地，纹丝不动。但斯内普可以清楚地感知到那只是虚像。他近乎怜悯地看着恐惧象融化的黄油一样沿着纯血巫师的背脊滴滴答答地流坠下来。
  “主人，我可以解释。”卢修斯慢慢地说，“我只是不希望马尔福家族出事，毕竟德拉科还小……但属下从来没有背叛主人的念头，这是毫无疑问的。”
  “你怎么能这样！”一个尖利的女声划破了寂静，贝拉特里克斯愤怒地叫道，“你发过誓要将主人的利益置于一切之上！”
  伏地魔嗤嗤地笑了，“哦，可怜的贝拉。你怎么可能指望一个马尔福把任何人的利益置于马尔福家族之上？他们何曾爱任何人多过爱他们自己？”
  他大笑了两声，声音空空洞洞，殊无任何欢愉意，甚至没有恐吓。
  “是啊，我知道你们，我的食死徒们，我忠诚的仆人，我亲爱的家人。”他微笑着打了一个手势，“你们追随我不是因为你们爱戴自己的君王，不是因为什么纯洁巫师社会的远大理想，你们追随我只是因为我能帮助你们实现你们的利益，能让你们有权有势，能得到你们心仪的女子，或者，让你的家族能千秋万代。瞧，我不介意，真的。伟大的伏地魔总是宽宏大量，甚至能原谅你们的一次次背叛。”
  “因为我视你们为家人。我的……家人。”他低声说道，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黑色袍袖垂下来，任由纳吉尼沿着他苍白纤瘦的手臂攀爬上去。
  片刻沉默之后，黑暗君主回过身来，露齿而笑，没有嘴唇的嘴因之而扭曲，“我总是原谅你们，给你们机会，哪怕你们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逃走变节，哪怕你们在我眼皮底下搞小动作……但不要太多，不要太过火，卢修斯.马尔福。”
  他向前一步，向卢修斯.马尔福逼近，血红色的眼睛里瞳仁竖起，有如猫眼般闪闪发亮。
  “为什么，卢修斯？”他低声说道，“为什么你就不能有一次，哪怕只有一次，履行你的诺言，真心实意地效忠你的君王？”
  纯血巫师的身体下意识地后倾，似乎难以抵挡这凌厉的目光。“这不是背叛，主人。没有完全效忠并不等于背叛。”卢修斯吃力地说，前额已然见汗，“您知道您的理想就是我的理想，建立一个斯莱特林的纯血巫师社会……”
  伏地魔对此冷然一笑，这让金发巫师颤栗地更厉害了：“也许我的确辜负了主人的信任，但我是站在主人这一边的……真的！不像有些人……”
  他眼睛一亮，像是突然抓到了救命稻草：“但有些人是真的背叛了主人！我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