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左右看了看，他们都是男的，“至阴之物”显然是在说我了。见这仙人一上来就这么不高兴，我紧张地小声问前边的楚宜瑞：“三公子，要不然我先出去？”
  “哼！”烟霭道人听见了我的嘀咕，自己在主座坐下来，气呼呼地说：“靠门边坐！坐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
  “是！谢谢上仙！”我左右瞅了瞅，觉得柱子后面他应该看不见了，就到那后面拽了个蒲团，缩手缩脚地坐着，大气都不敢出。我是一点儿都看不见他了，他应该也看不见我了吧。
  “你来干什么？！”老仙人的声音还是气哼哼的，但这话已经是问太子了。
  楚宜珏施礼说：“晚辈来替家父看看老仙人。”
  “无事不登三宝殿！”仙人冷冷一哼，貌似是对着楚宜瑞笑道：“你还想看看我能不能治好你这一身病吧！”
  躲在柱子后面的我忍不住探头偷看了一眼，打进门我们只不过是寒暄行礼，三皇子还憋着没敢咳嗽呢，这仙人还真有两下子。
  “哼！放不下生死这点事，还妄想长生不死！”
  楚宜瑞慌忙解释：“上仙，晚辈并未作此想！”
  “过来吧，让我搭搭脉！”
  一直屏息凝神的我松了一口气，这仙人只是嘴硬脾气大而已，还是肯帮人的。
  仙人给楚宜瑞搭了一阵脉，继续带着嘲讽之意说：“你这病根虽深，倒是简单。哼哼，只是一条，我若说有法子，你可敢让我医治？！”
  刚才话没说完就被呛没声了的楚宜珏上前来问：“究竟如何医治，还请老仙人明示！”
  “他中寒毒中得深了，需要净血！把他身上的寒血都放出来，引到我体内。我用纯阳正气给他化掉那些寒气，变成好血再给他放回去。”
  我差点就忍不住想伸头出去看了，这得多大的法力，才能让一个人的血从另一个人身上走一遭再回去？！虽然是要给楚宜瑞放血，我听了都觉得自己后脊梁骨一阵麻，浑身血管里像是过了一阵蚂蚁。他真敢试这个法子么？我转念一想，另一种紧张涌上心头：就算是仙人真有这功力，楚宜瑞也真有这胆量，在这里治好了成了一个健康人，楚宜珏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么？
  楚宜瑞可能也在迟疑，没有说话。楚宜珏问道：“仙人，晚辈愚钝，从没听说过这种方法。听上去好像有些险，这血若是全放出来，人不就不行了么？仙人对此可有十足把握？”
  “人世本来就有生有死，要什么‘十足’？！上哪儿去找什么‘十足’？！”仙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狠狠骂道：“难道他身上的毒血引到我体内对我没有损伤么？！我化寒气不是费心费力费元气么？！”
  楚宜珏赶紧赔礼：“仙人息怒！是晚辈失言了！”
  我躲在柱子后面真是憋得难受，没想到素来高傲的东宫太子楚宜珏也有被训得像个孙子似的一天，不看上一眼真是可惜！
  他们几个都没有话了。只有那仙人冷笑了一声：“你们这些俗人呐！没有的时候痴心妄想，给你们摆在面前了又思前顾后！怪不得一个个不得超脱！”
  “仙人教训得是！只是容晚辈们商量片刻，再作……”
  老仙人一听又炸了。“商量什么？！还商量些什么？！反正都是些不长命的东西！得不得好死与我何干？！我一百多年的修为，本来也不是为了管你们的闲事！”
  我看不到楚宜珏他们现在是什么脸色，只知道楚宜瑞一定是从进门起就在拼命憋着咳嗽。这仙人骂得如此绝情，连我这挨教训挨惯了的二皮脸都觉得心里冒火快听不下去了。什么叫“不长命”？什么叫“不得好死”？我们确实是普通人，但也不至于如此不堪。
  咳嗽这东西憋不住。虽然气氛凝重如冰，楚宜瑞的咳嗽还是冒了出来。一串压抑的咳嗽声过后，他定定神说：“仙人，晚辈想明白了，反正本来也是病多寿短之人，无欲无求。既然仙人肯赏光指路，晚辈岂有不走的道理？”
  虽然这个仙人一惊一乍的脾气很大，楚宜瑞的声音听起来倒是还像平时一样谦和平静。
  “什么意思？”
  “晚辈愿意一试。”
  “哦，那跟我来，动手吧！”
  “这就动手？！”楚宜珏一下子站了起来。
  “动手啊！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还等什么？！”
  “三弟，为兄劝你再好好想想！我们今天不过是来问个主意，难道就这么定了么？若是你和仙人谁有一点闪失，为兄怎么跟父皇母后交代？！”楚宜珏看来是真慌了，也不顾慕斌还在身边，把身份漏了个一干二净。
  “大哥，我愿意一试。大哥也不必惊慌，我相信仙人自然洪福齐天。”
  “三弟！大哥也想你病治好，但是这么大的事情，好歹也等向父皇禀报一声再说啊！”
  兰鹤舒在旁边也有些着急，凑上去拉着楚宜瑞，劝道：“三公子，我家世代行医，也没听说过换血一说。这么大的事还要从长计议！”
  楚宜瑞缓缓把衣袖从兰鹤舒手里抽出来，转向太子，微笑着说：“我当然想好了。大哥，我这个情形，本来也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我相信，父皇肯答应我出宫，也有了心理准备，是不会怪你的！”
  三皇子他又说这种话！！！听到那句“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我心里狠狠一绞，暗暗倒吸了一口冷气。我是不是也该阻拦他一下？想着就提裙子，打算起身上前。
  仙人突然拍了拍桌子，朝我这边吼道：“让那下贱东西安分点！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在这里说话？”
  我赶紧屏住呼吸，老老实实缩回柱子后面。
  “试，还是不试？！”仙人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几丝不耐烦。
  “试！”好像是楚宜瑞站起来了，又重新跪下，说：“皇兄就担待臣弟任性这一次吧！”
  “三弟！”
  “三殿下，我年纪虽轻，但也翻阅医书十几年，此法从未听过，还请三殿下三思！”连兰鹤舒也把称呼乱叫了。慕斌大概是不太懂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气氛紧张，忍不住跑到柱子后面，躲到我身边来。
  “明明都是些无关的外人，怎么就是看不开？！不必理会！走，到后面来，先把里外都洗干净了！到治的时候可不准叫疼！”那仙人站了起来，回头唤道：“走啊！还磨蹭什么？！”
  “晚辈这就来。”
  一听见楚宜瑞这句话，我再也坚持不了了，赶紧连滚带爬从柱子后面出来。仙人一看见我就冷冷哼了一声，一甩袖子大步往后面去了。
  “大哥，你且放心，等我一会就是。仙人必有办法。”楚宜瑞刚要跟仙人往后去，又专门回头对我笑了笑：“阿英，别怕！没事的！”
  “快点！和那些不干净的东西纠缠什么？！”仙人的声音从后面传出来。
  他那苍白如纸的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淡淡笑容，看见他这个笑容，我鼻子里就一阵热，可是就要流出来的眼泪听了仙人那句话又硬生生缩了回去，拼命憋出了一点笑给他看。我不干不净，不成正果。他正要去涉险，我不能惹仙人生气，也不能让他心里有挂碍。
  我不光笑了，还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