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慕斌困了，先叫他去睡吧。”三皇子叹了口气，说：“这些天大家也都不容易。”
  我把迷迷瞪瞪揉着脑袋的慕斌抱到里屋，拿被子给他盖上，又出来坐着。
  兰鹤舒讲，在季知府追问下，韩老道不知道算急中生智还是算狗急跳墙，当场胡编了个故事。他说几个月前扶鸾请仙，想看看什么时候下雨，鸾仙没答旱情的事儿，却说让他往北去寻降妖的下凡神仙。他把徒弟都派了出去，一直过了白波泽找到一个叫朱家坪的村子，才听见了一件奇事。村里有个疯傻丫头，平时酷爱穿红着绿。这丫头本来已经跑丢了，好几个月没找到，都以为死在哪儿了。不想突然有一天早晨，村里有人看见她一身光鲜，骑着头驴，抱着只鸡往南去了。他听完这故事，还没当回事儿，继续往北找，过了三天就做了个梦，梦里梦见一个抱鸡的女子骂他愚钝。他这才赶紧往南追赶，赶上了鸡神娘娘除妖。应该是那个傻丫头得了神仙度化，神仙借用完她的肉身便带着她走了。
  “我呸！”等到兰鹤舒停下来咽唾沫的时候，我忍不住插了句话：“这老小子明明是被鸡神娘娘从峰阴县挤兑出去了！什么上北边去找神仙，我呸！”
  “哎，阿英，怎么突然骂起人来了？”本来斜倚着桌子，有些倦意的楚宜瑞让我吓了一跳。
  “老东西该骂！跟我们说是从锦城蚕神殿出来云游，见到峰阴出这种事不忍心不管，引得两位公子发了善心。直到了峰阴地面上，他才说他是峰阴龙虚观观主——原来咱们又是改道又是乔装，风餐露宿是为了来给他抢回道观的！我呸，什么云游，在锦城也准是让人挤兑得待不下去了！”我嘴上骂着，但也知道韩老道非得这么说。白波泽北边是另一个州的地面，锦城知府无论如何管不到。他有办法向朝廷解释就够了，也不至于真派人去找那个姓朱的村子。
  太子不悦地瞪了我一眼。但我还没说够：“老东西够奸的，真奸！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说的都跟真的似的！这个人信不得……”
  “够了！”太子打断了我的话。
  兰鹤舒满心烦气地在旁边嘟囔：“就是长得方正，看着‘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有点世外高人模样——其实比谁都精。阿英没说错，咱们一时轻信，费了些时日，上了当该认栽就认栽呗！”
  其实我已经琢磨过味儿来了。于我们而言，韩老道就是路上碰见的一个老头儿。对两位皇子来说，年少时候离开皇宫远去锦城怎么都算是顶好玩儿的一段，这个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老道给宫眷治过急病，又给过他们兄弟辟邪古玉——这还只是三皇子告诉给我的。也许，对他们而言，韩老道是一位极可敬可亲的长者。被这么一个信任的人赚了一把，心里大概是分外难过的。于是我又小心翼翼地试着把话锋转回来。“不过也是办了一件大事，知道了楼九鉴还派了别人来。再说，一路上给百姓看了不少病，你就当积德修阴……”
  “哼哼。”兰鹤舒拧过脑袋来拿白眼等着我，冷笑道：“发现奸细的大功，这会儿是算在季知府身上了。给百姓看病的德——都积给鸡神娘娘了！要不，这位娘娘，你再拨回点儿来给小的？”
  “我呸！”装神弄鬼这些天里，兰鹤舒都挺正经，我差点都忘了他长了张欠拧的油嘴。
  “都给我闭嘴！”太子声音不大，但已经听得出怒意。这句话听得我腿筋儿一抽，差点照着宫里的规矩，甭管什么事，先扑腾跪下把罪请了再说。“总之是事情没有办漂亮！甘志诚和那妖女到底是怎么回事，弄了个一知半解；就算是帮人夺回道观，也是仓皇就走了，事情在身后丢了一大摊。大家辛苦这么多日子，就弄了这么一个结果。罚你们都不为过！哪里来的这么壮的声气？！”
  我默不作声地低垂着头，生怕兰鹤舒再顶嘴，惹出太子更多不痛快来。但兰鹤舒似乎也知趣了，拉着长脸没动弹。
  “既然定了要来一趟峰阴，做这么一件事情，那也不在乎多花个两三天！我们当天没进去县城，又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一起进城静静观瞧一番，再做商量也不迟，非要擅自行事，让所有人都为难。这还是幸运，总算是脱了身，能在这里聚在一块儿。若是这中间谁有个三长两短，又要作何交代？！”太子骂完，伸手去摸茶杯。犯了事挨骂的人分外乖觉，我赶紧站起来去拿茶壶添茶。太子懒得理我，没有立即端起来，继续说：“季知府把事情来龙去脉探访明白了还好，否则又叫我回去怎么交代？没正事可干，装神弄鬼玩去了？！平时一个个看着挺明白的，到了事情上怎么就毫无章法？！”
  兰鹤舒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
  太子见兰鹤舒张嘴，还以为他要说话，等来一个呵欠，刚消下去的火气又腾地窜上来。
  我这些年看熟了太子的脸色，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可是呵欠这东西，缺德得很。屋里有一个人打，别人就也忍不住要失守。听见兰鹤舒这个大呵欠，我千忍百忍，还是忍不住，别过脸去打了一个。
  兰鹤舒也觉出来气氛不大对了，想装得端正老实点，可是被我这个呵欠一带，没办法又抬手掩着下半脸来了一个。这下子就没救了，我们两个左一个右一个地打起呵欠来，越想憋回去打得越厉害，眼泪流了一脸。
  太子无奈地看着我们两个，气不打一处来。
  三皇子反正是有法宝的人，不愿意说话的时候就拿咳嗽遮着。这个满屋尴尬的时刻，他只好出来劝他兄长息怒。“大哥，事情确实没按计划进行，不尽如意。但也已经过去了。大家刚赶路回来，正疲乏着，不如让他们先歇一歇。等精神恢复了，再作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