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还真气定神闲地看起书来了。
  我枯坐在凳子上，揉着衣角子，想着这个谎该怎么扯。
  过了半柱香工夫，三皇子总算咳嗽了几声，合上书，抬头问：“想得怎么样了？有话对本宫说么。”
  “三殿下，微臣说。”我起身跪下，说：“这事情说来话长。”
  “肯讲就好。反正本宫今天晚上也不打算睡了，不怕话长。添上茶，慢慢讲。”他把书放在一边，把披在肩上的衣服拉了拉。
  “三殿下，微臣是个乡下人。”
  “嗯。”三皇子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微臣老家住的那个村不大，村里人一半姓徐，一半姓王，就有几个外姓的。微臣邻居有户人家，是逃难逃来的，姓李。村里女人识字的总共就一个，就是这个李家的媳妇。”
  “哦。”三皇子眉头轻微地皱了皱，轻声问道：“可是，这些和今天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呢？”
  “这就要讲到了。这个李家的三儿子叫慕斌，眉毛中间有个朱砂痣。今天白天，微臣在那个杂耍班子里面看见这孩子了。”我努力抬起头，刻意看着三皇子的眼睛，说：“微臣跟他家住了十几年的邻居，看着这个小孩出生长大，不会认错的。”
  三皇子背过脸去咳嗽了几声，重新转过脸来，歪头看着我，示意我继续讲。
  “那家人再好不过了，无论如何也不会卖孩子的，何况这个慕斌是最小的，是爹娘的心头肉啊。他一定是让人偷到这儿来的！微臣回来思前想后，到底还是放不下这颗心，微臣想去救他出来！求三殿下开恩，叫微臣去一趟。”
  “邻居家的孩子，确实可怜。”他叹了口气，说：“你起来说话。”
  “不！微臣不起来！微臣求三殿下允许微臣去救他！”说着，我又掉下眼泪来。“那家人对微臣有恩，他家孩子丢了，微臣没碰见也就罢了，碰见了却不管，微臣狠不下来这个心。”
  “想去救人，情有可原。”他刻意把“情”字咬得重了些。
  我便明白现在还出不去，他后面还有话。
  果然，三皇子慢悠悠喝了半杯水，才抬眼问：“只是本宫不明白，这些话为何不能对大哥说？非要把大哥气成这样？”
  我低下头，硬着头皮回答：“其一，宫里有规矩，不让宫人提自己进宫以前的事儿。”
  “为何？”
  “规矩为什么这么定，微臣怎么知道。只是，微臣被这条规矩管了好些年，的确是不想说自己从哪里来。其二，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找不找得到这孩子，救不救得出来，微臣心里都没有谱。所以就想着悄悄去一趟，不惊动两位殿下。”
  “要说的正是这点呢！”三皇子站起身来，轻轻伸了个懒腰。“说完了么？”
  “那三殿下准不准微臣出去？”
  “你的话还差一句，当然，这句说不说都无所谓。”三皇子缓缓走到蚊香碟子边，把蚊香掐了，又慢慢踱回来把我背后的门一下掩上了。
  我猛地回过头。三皇子冲我一笑，说：“在大哥面前，你不敢说话，大哥生了气，也懒得同你说话。所以，本宫说几句，鸢英领可得听进去。”
  “三殿下说。”我沮丧地回头盯着自己的膝盖。
  “先起来！”三皇子拽了拽身上披的衣服，说：“本宫问你，若是你今天晚上出去了，找着了那个杂耍班子，也确定了那个孩子就是你邻居家丢的，你怎样打算？”
  我茫然摇了摇头，说：“还没打算。”
  “没作打算就要出门，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微臣知道。微臣原本想的是找着了再作打算。”
  “那你现在就在本宫面前作个打算！”三皇子看我不起来，就蹲在我面前说：“你进了宫，变了模样，那孩子必然不认得你了。若是他不肯跟你走，不等你说明白就哭闹起来，让其他人发现了，你打算怎么办？”
  “微臣……”
  三皇子打断了我的话，垂着眼睛看着地面，带着遗憾的神情说：“若我是那杂耍班子的班主，这孩子都能挣钱了，不管怎么来的，我都不会让你这么白领走。你说给钱？你怎么知道那一袋散碎银子就够？我为何不漫天要价？”
  “三殿下说的是。”我低着头叹了口气。
  三皇子继续说：“这样，你打算怎么办？我们这是隐瞒身份出行，你应该是没做过去报官，把事情吵嚷到官府的打算。你要跟他们动武？他们一个班子里都是有功夫在身的人，周围住的人兴许也来帮他们。你是能带着一个不愿跟你走的孩子全身而退，还是能把他们所有人都杀了？就算是你有这本事，能把他们都杀了，事情该怎么收场？你一个人应付得了？真的能不惊动我们？”
  我的确没办法，摇了摇头。
  “再说一种可能，若是你在他们那里没占到便宜，自己反而吃了亏可怎么办？我们怎么办？连去哪里找你都不知道！”
  “三殿下，您说的都有道理，可是……”我差点又想抬手扯他袖子。
  “别急，阿英，别急。”三皇子叹口气，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这是关心则乱！一味着急，所以急得头脑都不好用了！就算今天晚上你悄声不响地把事情都办妥了，明天早上起来，这院子里多出来一个孩子，你不是还得给我们解释吗？这孩子接下来怎么办，送回家乡还是跟你走，大哥不点头行吗？”
  “三殿下，您说的都对。可就是因为这件事，从哪儿想都办不成，太子殿下肯定不会答应，微臣才不愿意说的。”说到这儿，我鼻子一酸，眼泪又忍不住冒出来了。“让你别急，本宫可没说不管这孩子了呀！”三皇子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
  “三殿下恕罪。”我赶紧憋住哭，转过脸去抹抹眼角。
  “无妨，本宫恕你无罪！”三皇子伸手扳过我的脸，说：“阿英，你肯不肯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