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看得我心里狠狠一缩——她不会使鞭子！这条鞭子软，扬得太过，没及时出手，反而先打在自己背上。
  我刚要说话，她又是一鞭子打在自己另一边背上。
  现在，所有人都面露难色。这时候，巫女却冷冷转过头来，示意我们不要出声。
  太子妃咬着牙，一连往自己背上打了十鞭子，才回头看看无动于衷站在两边的巫女们。巫女们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这阵摇晃一路顺着高高的雉鸡羽爬上去，在羽尖上消失了。
  太子妃叹了口气，重新看着那座神像，重新活动了活动筋骨。
  这要干嘛？！刚才还不够？！还要打是怎么着？！得打到几时去？！怪不得延国先皇决意废巫呢！我咬咬牙，决定发话阻止她。雨下不来再想办法——反正现在这个法子也不像靠谱的。
  可是，她没有再抬鞭打自己，反而一脚踢翻了前面的供品盘子，随后一口唾沫啐在了神像脸上。
  看见这一幕，袁落风那股力猛地在我肚子里撞了一下，疼得我一口气没倒过来，赶紧捂着肚子蹲下来。人群里突然爆发了一声“好！”
  喊好的是个男侍卫。
  好小子，还真当自己是在这儿看戏了？！还敢喊“好”？！我赶紧捂着肚子站起来，又想起他是男侍卫，说不定这里面有人管他，就松口气继续专心揉自己肚子。那巫女是不是走眼了？没看出我现在身上还带着另外一个人？
  确实有人出了自己的圈儿去拉那人的衣角，让他别乱出声。他却梗着脖子犟道：“就是好！就是啐得好！吃了这么多供奉还不下雨！要不要脸？！叫我说，还啐轻了！”
  “这是什么地方？！是社稷坛！是神仙在的地方，你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不下雨不长庄稼，都要把黎民百姓活活饿死了，算什么神仙？！这样光吃不干事的神仙，就该赶下坛来！”他越说越激动，语速也变得快了。
  让他一说，听的人里面也有帮腔的了，跟着嚷道：“有道理！这算什么神仙？！要饿死人的神仙，该啐！”
  “看，我就说是这个理儿！大家都这么想的！这个神，就不配当神！他不配！”带头喊好那个越说越起劲，脑门子上青筋都起来了。
  我总算揉顺了肚子里的那口气，转过去看那边的热闹。这个人说的话虽然解恨，但是未免也激动过头了吧，刚才明明还安安静静的。可是，跟着他嚷嚷的人越来越多，一个个都变得脸红脖子粗的。一时间，我像是赶集碰上了打群架的，前后左右都是指指点点、骂骂咧咧的人，随时都要撸袖子干仗了。
  这不是人生气了瞎嚷嚷。
  这是谵妄。
  我明白之前为什么要给所有人都吃那碗酒香四溢的汤了。
  可是，我怎么就不气呢？
  袁落风，这事儿该怪你么？
  你的恩怨是你的恩怨，祈雨是祈雨。今天你别出来捣乱啊！
  可是，我还是气不起来。
  太子妃在坛上缓缓抬起手，一鞭子打在神像身上。
  “好！打得好！”坛下围观的人都狂热地喝起彩来。巫女径自唱起了歌，晃动着脑袋跳起来另一支舞。太子妃在一片叫好声中继续挥鞭抽打着神像，不一会儿，神像上盖的彩绣衣服都抽脱线了。
  我没看错，太子妃的确是不会使鞭子。刚才是打自己，现在打神像也是三鞭里能有两鞭挥过了捎待到自己身上。但是，刚才她是咬牙忍着，现在却像是完全不知道疼痛，只顾使出全身力气往神像身上抽打着。
  鞭子带起的尘土，击起的脆响，巫女头上狂舞的翎毛，耳边一浪一浪的喊打声……
  都疯了，周围的人都疯了。
  可是，我还醒着干什么？！难道是早上的汤喝少了？！
  我无奈地回过头，想看看神厨那边还有没有人。要是那酒汤还能剩点锅底子的话，我赶紧去喝了吧。刚打算从人堆里溜出去，上神厨看看有没有剩汤，就听见人群中爆发了一声哀叹。
  那条鞭子打断了。
  气喘吁吁，头发都汗湿得打绺的太子妃回头看着巫女，巫女还是摇头。太子妃绝望地丢下手里的半截断鞭，坐在地上失态地嚎啕大哭起来。
  祈雨还是没有成功么？！
  我抬头望望不阴不晴的天。中间睡了一觉糊涂了，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该不该出太阳。可是，自从上次皇上在社稷坛祈雨失败，我就对龙庙也没了信心。若是太子妃这边也束手无策，这南方的百姓可怎么办啊！
  太子妃在坛上抢头捶地，哭得肝肠寸断。巫女们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看着，刚才气势汹汹的其他人也都不敢出声了。
  我也不敢再去打那锅汤的主意，密切地注视着跪在坛上哭得没个人样的太子妃。
  这，这可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