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接两位卢小姐来行宫的路上，走了半个时辰，我突然莫名觉得满心萧疏荒凉。明明是万物蓬勃生长的盛夏，野地里树木的叶子怎么都稀稀拉拉的？像秋天一样，风一吹过来，就干巴巴轻飘飘地哗哗往下掉。
  卢府的家丁早就在街口、门外分头张望着，一看见我们的红衣金盔招摇而来，就飞快地跑回去报信。还不曾到下马石旁边，他们的管家已经穿着崭新的葱绿绸袍，满脸堆笑地出来迎接了。
  因为我是后宫的女官，所以进的是他们卢府的内院。卢府的老夫人和大夫人出来，在内院客厅见的我。
  可能因为是女眷起居的地方，这间客厅收拾得朴素而雅致，淡灰的水磨石地板，轻巧的竹藤椅子，中堂挂的是一幅憨态可掬的香瓜石榴图轴。屋里没有焚香，就靠屋角案头的盆栽茉莉，自有一室清芳。皇后娘娘嘱咐了面子做足，我出门之前便也东施效颦地重新洗了把脸。在人家这干净素雅的客厅里，我又疑神疑鬼地担心起了自己身上的马汗味。
  卢太师的夫人和大儿媳妇穿着一色的宝蓝锦缎衣服，谈吐作派十分斯文。喝了卢家一盏好茶，说完了该说的客套话，卢老夫人就让丫鬟去喊卢秋弦和卢秋音两个女孩儿出来行礼。两个卢小姐也早已经打扮好了，环佩叮咚，袅袅而出。我一眼就看出卢家为这天精心准备过了：姐妹俩身上穿的是颜色相同、式样不同的衣裙；头上戴的是式样相同、镶嵌不同宝石的头饰。
  我还过礼，把该嘱咐该客气的话都说完，就带着她们两个和两个贴身丫鬟上了马车。
  卢氏姐妹两个虽是双生，面貌却不完全相像。姐姐卢秋弦长相更加明艳大方，言语上也更加伶俐得体。相比之下，妹妹卢秋音形容纤弱，性子文静腼腆，总是低着头、抿着嘴，静静躲在姐姐身后不说话，老实得怪稀罕人的。
  一路无话，我按照皇后娘娘的吩咐，把她们两个接到行宫就直接亲自送去了卢昭仪的“月华如水”，让她们相见。其他人家的小姐还得再等一个时辰才到，到了也得先在西角门外凑齐了，再一齐领进来。卢昭仪意外地看见两位侄女到了眼前，自然是欣喜万分，提着裙子就迎出来。我同她行过礼，就赶紧离开，去前园找皇上。
  皇上在平时批折子的蕉荫轩，但是眼下并不忙，正斜卧在躺椅上养神，让两个小内监给打着扇子。
  大公公看见我过来，为难地皱了皱眉，但还是去皇上耳边嘀咕了一声。皇上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又闭上了，半晌才打了个呵欠，问：“哦，她过来有什么事？”
  看到大公公的眼色，我赶紧上前一步行礼，说：“回皇上，微臣是来回话的。后园过七夕节的准备快好了，卢昭仪的一对侄女，微臣已经接进行宫了。”
  “哦。”皇上不耐烦地点了点头。
  皇后说皇上记得今天请卢家姐妹过来是怎么回事，我应该是不用再多说了。正打算告退，可是皇上眨了眨眼睛，突然坐了起来，清清嗓子，用平时中气十足的声音喊道：“鸢英领！”
  “微臣在！”
  皇上一手接过大公公递过来的骨瓷盖碗，虽然里面装的是凉茶，但他还是习惯性地拿杯盖刮着杯沿儿。他斜着眼睛看着我，问：“你已经看见卢家那姐妹俩了？”
  “见着了。”
  皇上朝前探了探身子，满脸好奇地问道：“哎，怎么样？”
  我赶紧回答：“确实好。”我记得愉妃娘娘之前对这两位小姐赞不绝口。
  “哪里好？”
  “这，哪……哪里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