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床上醒来，坐起来片刻，仍然觉得身上发酸，还想倒回去再睡上一整天。但是还有差事，不得不赶紧起身洗漱。
  昨天夜里饿着睡得，早上醒来肚子更是空得难受。焦急万分地等着早膳的时候，二三惺忪着眼睛从屋里出来，问我昨日差事办得如何。
  “办完了。”去禁军大营的事情，我不能对她多说。再者，我也还为没人给我留碗饭有点生气。
  “办完就好。”她打个呵欠，在我耳边低声说：“我告诉你，昨天又出新岔子了！”
  “什么？！”我一个打到一半的呵欠立刻憋了回去，整个人都精神抖擞了。
  “倒是不干咱们的事。”二三叹口气说：“就是前些天，那鱼还是蛇的事情！门口送进鱼来的记录是我交上去的，所以我这些天也还留心打听着这事情的动静。”
  “怎么回事？”
  “走远点儿说！”二三揉着眼睛，跟我一直走到雾气还没散去的太液池岸边，说：“查案的不是只有我们，还有别人。所以，我们能想到的事情，别人自然也能想到！”
  太阳刚上来，还未烤干四处湿哒哒的冷露。太液池边又比别的地方更加湿冷。我肚子里没饭，不抗冷，抱着膀子搓了搓，说：“别卖关子了。”
  “不是卖关子，是说这个理儿。”二三警觉地看看四周，折了一截柳枝儿嚼着，说：“我们先前怀疑过二皇子送进宫里的那几篓鱼，别人也起疑了。毕竟除了我们这儿，外门上也有记录。你猜怎么着，咱们这里记着二皇子送进宫里四篓鱼。外宫门的纪录是八篓！”
  “怎么回事？”
  “二皇子带进来的，还是四篓。另外那四篓，是太子的！”
  一听见最后四个字，我浑身一阵起粟，手都凉了。
  耳边的心跳声半天才消散，才听见二三嘴皮一动一动都说了些什么，才知道昨日太子和太子妃都被皇上叫到龙乾宫，关起门来说了一个时辰的话。说的什么不知道，据龙乾宫的内监宫女说，两个人离开的时候，都是眼圈发红，面无血色，神不守舍。龙乾宫的内监宫女还说，后来皇后去御书房求见，在外面苦苦站了半晌，皇上都没让她进去。
  出了这么大事，我昨天怎么就出宫了呢？！
  听着二三事无巨细地讲述，我的心一直扑通扑通跳着。我耐不下心去想，急得咬着嘴唇，暗暗狠攥着自己的衣襟。虽然心里也十分明白——我在宫里管什么用？！我又能做什么？！
  二三猜测，大概皇上也怀疑到了鱼的身上——宫门记载有鲜鱼送来，御膳房也记着接了四个篓子。可是这鱼愉妃娘娘还一条也没吃着，放在那里没等下锅，四篓子鱼就不翼而飞了。
  太子的那四篓鱼没带进后宫，可能是直接拿回了青虬院。可是皇上询问的时候，这四篓子鱼也不见了。
  像我们猜测的，鱼篓里装的是蛇。现在丢了两批鱼篓，这两拨鱼，哪匹都可能是蛇。
  像我们想不通的那样，二皇子没有理由要送毒蛇进宫毒害他自己的亲生母亲。什么人都会觉得，另外四篓鱼嫌疑更大。
  二三讲完了，闭了嘴，把一粒小石头踢进了太液池。
  我望着薄薄雾气下面静默着的水面，心乱如麻。皇上能用的人成千上万，也许郊外那家卖南来新奇鱼的酒楼，也已经查验过了。皇上已经知道，太子确实在那里买了鱼。
  也许，昨天我不在的时候，皇上也已经让人去搜查了青虬院——谁都知道，整整四篓子鱼，没法一口气吃完。若是找到几条，事情也许还好说，可是没找到，就什么都说不清了。谁知道你那篓子里是鱼是蛇？谁知道二皇子欢欢喜喜送进宫孝敬母妃的鱼篓是不是已经被调换了？
  让活鱼消失还不简单，不管是几篓子，只消往太液池里把篓子一倒，扑腾个几声响，鱼就自己四散游开了。
  指甲扎得手心疼痛，可我还是冷静不下来。
  这件事还不比找玉玺那件事情。才消停了几天，难道要重新兴师动众，排干整个太液池水，看看里面有没有弄沉的新鱼篓，有没有长得不一样的鱼？！
  万一没有呢？
  万一有，让全宫都知道，皇上的儿子居心不轨？
  不好看啊。
  如果昨天皇上找太子和太子妃去龙乾宫说的是这事情，如果龙乾宫宫人说的情景是真的，那就是说太子和太子妃没能很好地自证清白。
  我越想越焦躁，只好摆摆手，说：“先回去吧！该吃饭了！”
  因为担忧，盼了好久的早膳到了，也已经没了胃口，嘴里嚼着什么，尝不出一点味道。我搜肠刮肚地想着，在我的权限之内，如何能帮太子和太子妃，最终什么都没想出来。
  心神不宁地放下筷子，我想不如先把今天要做的事情都安排妥当再去想办法，可是因为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半天都没想起来，自己原先打算这一天要干什么。
  这时，外面来了一个石青衣服的小内监，说皇上传我们这里四个侍卫前去龙乾宫问话。我下意识地“噌”一下站了起来。凳子倒地的声响让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
  “统领，你怎么了？”三七悄声问了一句。
  “没，没怎么。”我回过神来，看着四个应声站起来的小侍卫，都是满脸的懵懂，只嘱咐说：“见了皇上不要慌，礼数不要忘了。皇上问什么只管好好说。”喉咙有点发紧，说出来的话声调也怪怪的。
  她们跟着内监走了，我也捡起凳子来重新坐下，这才觉出刚才已经出了满背的冷汗。我捏了捏眉心，赶紧把发抖的手藏在桌子底下。二三在旁边瞪着我，满脸的不悦。但是我看向她的时候，她迅速地点了点头，就端起碗来遮着脸喝汤了。
  她点头，说明现在皇上叫的就是送鱼进来那时候，在门上值守的人。
  我看看桌上剩下的吃食，提不起兴趣，索性起身回了自己房间，坐在床上连叹了几声气。
  我想干什么？！
  我想跟她们一起跑到皇上面前去，求他为了几条鱼和几个篓子再度大肆搜宫？！说我相信太子和太子妃没有做这种事么？我有什么证据？我又凭什么认定太子和太子妃无辜？他们无辜，有错的就是二皇子了——我有什么证据去说二皇子会做谋害母妃这种荒唐事？！
  只因为太子妃曾经待我亲厚么？
  还是因为……
  思绪被猛烈地斩断了。我站起身来，倒了碗水喝，出去做今天该做的事情。
  我终究是无能为力。像这宫里发生过的许多事情一样，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