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完了四皇子上学，皇后照例着人传我去听训导。
  我在屋里坐了片刻，缓了一阵才站起身来，往凤坤宫去——比起那样一直蜷在地上抱着那盒小珠子，我宁愿被梅师父踩着腿耗叉。
  昨夜里，皇后做梦看见了蛇，又在百般思索是代表什么含义。贴身宫女纷纷劝她，这个梦只是因为白天看蛇看多了，不必思虑过多。
  “罢了。”皇后恹恹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让人给她揉太阳穴。
  我站在殿下，垂手屏息，希望皇后多歇息一会儿，别想起我来，别再向我打听解梦之类玄玄乎乎的事情。
  “哎，那个静成……”皇后突然睁开了眼睛。
  “娘娘又记差了！静成师太早圆寂了，现在宁国庵住持是她师妹静证师太！”宫女伶俐地答道。
  “唉，是，又记差了。”皇后重新闭上眼睛，打了个呵欠，说：“这两个姑子老来越长越像。”
  揉着皇后太阳穴的宫女小心翼翼地摆出一点活泼的笑意，临张嘴又收回去五成，说：“娘娘说的真是！太后百日时候见着静证师太。奴婢觉着她又见胖了，背后看和静成师太当年一样一样的。”
  皇后抬手让宫女停下，冷笑道：“可是，静成还有几分修为，这个静证就是个草包！不过是仗着比别人身子骨好，现在庵里属她年纪大辈分大！唉，要是当主持的不这么草包，本宫去宁国庵倒还去得勤些！”
  我不知道皇后娘娘讲着梦怎么又突然骂起了静证姑子，只是暗暗松了口气。别再同我讲梦就好！
  宁国庵原来叫万香庵，因为当年的祸国妖女容惠皇后曾在那里出家有了名气。礼祥帝把容惠皇后的连理殿改成了冷宫，在外面却仁孝了一番，将万香庵挪到城中，改了气派的名字，与兴国寺分列辰都西东。从此，后宫尤其是鹤鹿院老太妃们那里的法事，大多由这个庵里的姑子来做。
  太后在的时候，十分器重静成师太，不但每年要亲自去宁国庵拜佛，还时常差我们把静成师太接到宫里来讲经。后来静成师太圆寂了，换了静证师太当家，皇后娘娘不爱去。但菩萨还是要拜的，辰都周围的见性庵、莲心寺等几座女众丛林就转了运，也能沾上皇家的边了。
  佛法修为的事情我不懂，私心觉得静证师太人并不坏，只是与静成师太相比，确实有些迂。每次去告诉她要迎接凤驾，她都要先慌慌张张地告上三五声“阿弥陀佛”，瞎忙到凤驾到了，人还是慌的。在宫里贵人面前答话时，她应付得总是没有前任住持那么得宜。
  皇后娘娘摇摇头，叹道：“哎呀，静成啊，静成！一辈子给皇家占了那么些卦，怎么不给自己占一占？！没防没备地就去了！不都说，得道高人自己知道大限么？她这一去倒好，之前的事情全都断了头，也没来得及托付给静证。静证就会捻着个珠子傻笑，一问三不知。本宫还去什么去？是个姑子就会念‘阿弥陀佛’，还比她念得利索！”皇后说话说渴了，不要茶，叫人去催先前要的绿豆百合汤。
  绿豆百合汤还没好，宫女伶俐地端上早凉好的一碗冰糖玫瑰花饮来，说先替代着，省得皇后娘娘口干上火。皇后接过来喝了两口，满意地用绢帕抹抹嘴，说：“这丫头比去年伶俐得多了！”
  “还是皇后娘娘教导有方！”我猜着这句夸奖是让我听的。
  “本宫事忙，没来得及调教你们那边。你眼下停职思过，正正好好！”皇后微笑着正了正颈上一串光滑剔透的翡翠珠项链。
  “罪臣愚钝，不敢劳娘娘操心。”我赶紧俯身施礼。
  “无妨，有些事该说的就得说。”皇后抬手屏退了周围的宫女。
  这是有要事想说了，我立马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卧霞轩那边，加过了侍卫之后，没再闹别的吧？”皇后娘娘直切正题。
  “回娘娘，还算安分。”一提到姚美人，我还是警惕起来。其实昨天晚上烧蛇那场事情过后，我怕爱胡思乱想的姚美人又吓唬自己，还特意关注着那边的动静。
  皇后一手把玩着项链上圆润晶莹的翡翠珠，一手摸过兰花团扇，笑道：“不过是怀个胎而已，如临大敌一样！就她那两下子！这丫头片子怕是还没想明白，本宫这是在给她留着面子，才没去追究她知道自己有孕还想瞒着不报的事情！”
  我不敢说话。皇后知道姚软语乔装去找我的事情我尚且不怕，若是她用药汁抄方让人鉴定的事情给人知道了，我和兰鹤舒都要没命。说到这里，我暗暗后悔，早就知道药嬷嬷的本事有限，何苦多此一举去替她张罗？！为什么当初不早想出句话来呛死她，省得让她抢先说了句“不说话就是答应了”。
  “本宫等着！看看她能生出来个什么稀罕物儿！”皇后玉指一张，项链滑落到白皙的胸脯上。她手支着头，把扇子抬起来。我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赶紧上前接过来，立在旁边给她打扇。
  “隔着手绢儿拿！象牙柄沾染了汗会发黄！”她不满地白了我一眼。
  “是！微臣知罪！”
  “哼哼，力气倒不小。”皇后舒了口气，斜瞟着我，问：“女监那把火是怎么回事？也不少日子了，有个结果没有？”
  我心里咯噔一声，那事情难办，正是因为怕里面牵涉皇后娘娘。再说，是她自己不让二三继续审问下去，说把涉事下人都处理掉，三位嫔妃都罚禁足，可是懿旨一直也没发出来。
  现在她又来问我？！
  “本宫问你话呢！”
  “回娘娘……”我支支吾吾答不利索，干脆扔了扇子，跪下请罪：“微臣无能！这桩案子牵涉三位嫔妃，不敢轻举妄动，尚未查出结果。请娘娘恕罪！”
  “好！”皇后娘娘冷笑着摸过黑油油的发髻，说：“你给本宫讲个来龙去脉，本宫就给你个结果！”
  我心下一惊，脱口而出：“娘娘……”
  “本宫让你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