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这是怎么了？”四皇子纳闷地挠着头。
  我一边牵着他在路上走着，一边想着怎么能让他今天不去太子妃那里，突然灵机一动，便故弄玄虚地对他说：“四殿下，今日后宫里可出了大事了！”
  “咦，出什么事了呀？！”他只图新鲜好玩，立刻抬起头，瞪大了眼睛。
  “告诉四殿下，今中午赤荣宫里出现了好多蛇，柜子里、床褥底下、地毯下面全都是！三公主吓着了，四殿下不去看看她？”我记得四皇子和宜琼公主素来针尖对麦芒，见了面就闹，和年纪相仿的宜玲公主倒还玩得来。只是四皇子一向太顽皮捣蛋，熊名远播，愉妃平日不太高兴让三公主跟他玩。
  “蛇？！”四皇子听了前半句就吓得一哆嗦。“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蛇？！”
  “四殿下莫怕，我们已经把蛇都抓住了，赤荣宫也整个洒过雄黄酒了。”我看见他害怕，反而更想逗逗他，便两手比划着：“抓了这么大一筐呢！本来还想留一条活的给四殿下养着玩，谁知道四殿下听见就吓成这样？”
  “不要！不要！本宫不要！”他立刻跳远了一大步，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可是又按捺不住好奇心，凑回来问：“怎么回事？是哪里来的蛇？”
  “屋子老了、潮湿了，周围草木密了，难免会有蛇。”我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实话：“不过，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显然是有人搞鬼！走，四殿下，咱们去看看三公主？找三公主玩儿？！”
  “我不去赤荣宫！不去！”他犹犹豫豫地停在那里，看来是想去又不敢。
  “四殿下莫怕，三公主不在赤荣宫！皇后娘娘早把她和愉妃娘娘都挪到新修的捧冰轩去了！四殿下不去看看新的捧冰轩什么样？”虽然提书箱的小内监一直拿眼剜我，我还是引着四皇子往三公主那儿去。
  四皇子皱着眉头思索了半天，最终还是一咬牙，说：“去看看！就去看一眼！”
  “微臣就知道，四殿下胆子最大了！”我赶紧拍了个马屁。说完这话，我心里突然感到一阵愧意，果然人有了偏私就会动歪心眼子。昨日跟太子妃吹牛说再不让四皇子去她那儿搅扰，今天就在瞒着贤妃娘娘挑唆这傻孩子了。
  往常用作夏季摆宴消暑的院落捧冰轩虽然纤丽精致，经过一番修整，更是新得四处闪光，但是地方却远不如赤荣宫宽敞。服侍愉妃和三公主的宫人们一齐搬进来，就显得挤挤挨挨的。何况现在皇上和太医也在，正厅里已经快要站不下了。原本最为清凉通风的一座小院儿，现在到处蒸腾着人身上发出来的热气。
  愉妃娘娘倒是不嫌热，整个人泪汪汪的，缠在皇上身上不肯撒手。皇上连声劝慰着她，一连许诺了许多事情：旧衣裳都不要了，全都重做新的；先在这儿委屈一阵，把赤荣宫彻底翻修清理一遍；只要她高兴，今年提前去离宫避暑也可以；用冰不必等六月初一了，她住的地方明日就开始用冰……
  “臣妾命都快没了……”不管皇上许诺什么，愉妃只抽抽搭搭地念叨着，“皇上这可是厌了臣妾，要走了？臣妾不放皇上走！臣妾命都快没了……”
  “琅儿来干什么？！”被一大坨愉妃娘娘压得满头热汗的皇上用眼角扫到了在门口尴尬站着的我们。
  四皇子见了皇上还是怯生生的，不由自主地就想往后缩。我便抢先说：“回皇上，四殿下下了学去银芳宫请安，听说后宫里出了蛇祸，担心愉妃娘娘和三公主吓着了，便要来看望一下。”
  “用你这臭小子来添什么乱？！”皇上不悦地瞪了四皇子一眼，但又像是总算得了救星，把愉妃的一条滚圆白嫩的胳膊从自己脖子上拿下来，哄孩子般说：“好了，莞尔，别哭了啊。琅儿在这儿呢！让孩子看着不像话！”
  “皇上！”愉妃嗔怪地埋怨了一句，吸了吸鼻子，把那条胳膊又放了回去，“皇上就是要不管臣妾了！”
  四皇子看到皇上脸色不好，正要退缩，被一堆大人围在中间不知所措的宜玲公主却发现了他，老远就甜甜地喊了一声：“四皇兄！”
  “哎，玲儿！”正打算走的四皇子不得不停下来应了一声。
  宜玲公主拿粉罗衣袖抹了抹小脸儿上热出的汗，欢欢喜喜地跑了出来，揪着四皇子的衣袖问：“好久没见到四皇兄了！四皇兄为何总不来找玲儿玩？”这时，旁边站着的老太医赶紧发话：“皇上，愉妃娘娘，恭喜啊！四殿下来得正是时候！孩童只要肯玩闹，就是把受的惊吓忘了，就是好了！依老臣看，不如让四殿下和三公主两个孩子尽管玩去，省得公主拘在这里，老得想起那时候的情形来，反倒留下什么心病！”
  “好好好，快去！快玩去！”皇上拿过绢帕，从愉妃娘娘胳膊缝里擦了擦自己满头满脖子的热汗，回头劝慰愉妃：“莞尔，你看，玲儿都好了，你一个大人，难道比玲儿胆子还小？不哭了，不哭了，朕什么都依你便是！”
  在三公主面前，四皇子也突然正经起来，说：“四哥忙着念书呢！哪有空成天玩？”
  “四哥都念了什么书？”
  皇上在那边短短笑了一声，说：“琅儿，去一边玩去！可得好好讲说明白，别让你妹妹把你考倒了！”
  见皇上的注意力已经走了，方才软成一团的愉妃也终于觉得该见好就收了，矜持地捏着个手绢角，慢慢地把哭声停了。
  皇上赶紧拿掉了脖子上紧紧箍着的两条胳膊和一大堆翠罗衣袖，松口气说：“鸢英领，你先领俩孩子玩去，看好他们！过后朕再找你问话！”
  “微臣遵命！”我一手牵着一位小殿下，领着伺候公主的宫女和拎四皇子书箱的小内监去了御花园。大概是被蛇吓得，现在各宫妃嫔有一半都冒着余威未消的西晒日头站在外面。我好不容易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拽了狗尾巴草给他俩编小兔子小狗玩儿。素来不爱读书的四皇子在三公主面前神气得叫人发笑，叫人打开书箱，拍着胸脯子就吹牛：“玲儿，你看，四哥会念这么多书！四哥念给你听！今日学了一个笑话儿，你听好了！‘晏子将使楚’，晏子是个齐国的矮子，他要到楚国去，楚国在哪儿你就别管了！‘楚王闻之’，这个楚王是个大坏蛋……”
  宜玲公主眨了眨眼睛，笑道：“四皇兄又胡说！”
  “哪里？！你且好好听着，不许打岔！‘齐之习辞者也，今方来，吾欲辱之，何以也？’大坏蛋就让大臣一起想办法，要欺负这个矮子！你还说他不坏么？好好听着！‘为其来也，臣请缚一人，过王而行。王曰，何为者也？’……”
  宜玲公主嘴一嘟，放肆地坐在石头上踢蹬着两条小腿，嚷道：“玲儿不要听了，一点都不好笑！”
  四皇子板着脸，做了个卢太师常做的手势，粗着嗓子说：“别打岔，先听完！‘对曰，齐人也。王曰，何坐？曰，坐盗’……”
  书念了没一会儿，旁边飞过一对好大的红肚子黑蝴蝶。俩人就把书往坐的石头上一丢，跑着追蝴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