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直直跪在地上，脑海里一片空白。
  愉妃后面还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皇后娘娘像是不太中意这句话，数落了愉妃几句。现在是两位娘娘在那里争执，我两耳嗡嗡，一句都没听见。
  看来愉妃是没争过皇后，低眉顺眼地跟皇后告了几声罪，又撇了撇嘴，转脸来敲打我。“鸢英领，你还没说话呢！”
  我跪在那里低头无言，悄悄攥着衣襟的两手瑟瑟发抖。
  愉妃对我这样子十分不满，把声音提高了些。“鸢英领，皇后娘娘人品贵重，嘴里从不说不好听的。本宫才是掏心掏肺，真替你打算！不光你，还有你管的那些女孩子，都得记着检点些，别忘了女人家该守的妇德！本宫的话你可都听明白了？还有什么话说？”
  这该是在等我称赞她深明大义，发誓痛改前非吧？我抬了抬嘴皮，说：“我……”
  “你怎么着呀？”她又笑起来了。
  “我……”我脸上皮肉乱颤，没法说出后半句。
  她表情越是得意，我越想冲着她那张明眸皓齿的银盆脸狠啐一口：“我去你娘的！”
  我……
  我去你娘的！
  我去你娘的！
  “你什么呀？！以前伶牙俐齿、黑说成白的，这会儿成锯了嘴儿的葫芦了？！”愉妃轻蔑地把眼睛一翻。
  “好了好了，大热天的，多大点儿事情？！”皇后娘娘蹙着眉头，抓起一把骨柄纨扇，轻轻摇了起来。宫女赶紧凑上来把扇子抢到自己手里去扇着。
  愉妃左右看了看，也拿起自己的扇子来，毫不示弱地说：“姐姐，这话可不对了。倘若这算是小事，还有什么算是大事？！前些日子不是刚查出来宫女和外面男侍卫私通的事情么？！这鸢英领我看是不长记性，‘秽乱宫闱’被革职一回了，那天又被罚着在泥地上跪了一回。叫别人也该从此不敢了吧，可这丫头还是一个劲儿往男人堆里钻。皇后娘娘肚量大，忍得了她。我可忍不了，不得不说一句！”说到这儿，她从掩在嘴边的扇子上方悄悄瞥了皇后一眼。“妹妹反正是个没心机的人，也不会背后使什么手段，只能有什么说什么而已！”
  皇后嫌宫女扇风扇得不中意，一把夺回扇子自己打着，不悦地瞪着我，等我赶紧说句人话，说完滚蛋。
  “皇后娘娘，愉妃……”
  愉妃懒懒抬眼看着我，捏着玳瑁扇柄的那只手得意地翘起了兰花指。
  “愉妃娘娘……”我松开咬疼的牙关，艰难地说：“微臣谢娘娘提点……”
  愉妃用扇子遮着脸上的微微的喜色，还等着我再说点什么漂亮的给皇后娘娘听。
  皇后却不愿再纠缠这件事情，拧着眉头把扇子微微一挥：“好了，去吧……”
  看到皇后的反应，愉妃眉毛一挑，反驳说：“姐姐！要是平日也就罢了，今日臣妾还真要连皇后姐姐一起劝了！现在不比从前，下人之间胡闹该打打、该罚罚，总不算什么事情。可是自从姐姐把四哥儿挪出去，这丫头可是每天两趟往青虬院里晃悠！青虬院可不是一般地方！那边若是出了什么不该出的事，才叫后悔莫及啊！”
  “珏儿不会！”板了半天脸的皇后竟然差点轻松地笑出来。
  “珏儿今春里急火火地娶了这样的美妻，这漂亮妻子还打南边带来一屋子软声嗲气的娇花朵儿，自然是不会！”愉妃尖酸地说到一半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说：“姐姐记不记得，珏儿以前说过一句极好玩儿的孩子话？”
  皇后的神色里有了几分戒备，但还是轻描淡写地说：“小孩子童言无忌的时候多了，妹妹天马行空，本宫猜不透妹妹在说些什么。”
  “可不是小孩子的时候！”愉妃眉飞色舞地讲道：“姐姐贵人多忘事，妹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那年去锦城祭蚕回来的路上，咱们是走到哪儿来着？太后看上了那什么官儿家后园的秋千亭子，随口说宫里不好改了，到给几个皇子建王府时候，也照样子修上几个。姐姐可记得珏儿那时候说了句什么？”
  皇后并未理会愉妃，愉妃只好自己继续前仰后合地说道：“珏儿就跟太后说啊，他也觉得好，一定修上几个。琮儿这个没心眼儿的，在旁边傻呵呵地说：‘秋千都是小女孩家玩的，你要什么秋千？我就不要！’珏儿冷不丁堵了琮儿一句：‘自然是要了给你嫂子打的！’连瑞儿在一旁都听愣了，连扯着淑妃姐姐问什么是嫂子，哪儿来的嫂子。姐姐，你不记得这个事儿了？！嗨，也确实是句玩笑话。珏儿那时候虽然也有十六了，到底还是个孩子嘛。哎呦，那天笑死我了，说得还一本正经的，跟那真事儿似的！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也幸亏是在外面，太后作主，大家笑一笑得了。若是在宫里，让陛下听见，怕是还以为他怎么着了呢！”
  皇后没笑，愉妃自己擦了擦眼角，喘了几口气，意犹未尽地说：“日子过得可真是快！这一晃啊，孩子们都这么大了，成家立业，正经娶了媳妇，不是不知好歹的那几年了！”
  皇后微微侧过脸，总算露出了一丝微笑，慢条斯理地问：“妹妹说谁不知好歹？”
  愉妃笑红的脸骤然惨白下来，马上又继续尴尬地笑着，说：“哎呀，是妹妹失言！一句玩笑，姐姐不必当真！皇家子嗣嘛，教养自然都是好的！妹妹今日只是提点提点鸢英领，不也没说什么别的？哎，姐姐，咱不说那些远的了，说回眼前吧。就这丫头的事情啊，依妹妹看……”
  皇后微笑着等着听，但还是憋不住打了一个呵欠。
  “敢问愉妃娘娘，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我这半天总算憋出了一句话。
  被我打断话音的愉妃不悦地白了我一眼，没有回答，继而指着我对皇后说：“哟！姐姐瞧瞧，这丫头愈发连说话的规矩都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