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瑶姐姐带儿臣去玩儿什么呀？”三公主痛痛快快地放下绣绷站起来，甩了甩小手。
  “玲儿来就是了！”大公主乖巧地站起来，牵着三公主往内室去了。
  等两位公主离开，皇后像是松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懒懒地问：“鸢英领，那个非要和别人不一样的还老实？没再惹麻烦？”
  “娘娘问哪个？”我想了想，好像这样的人有不少。
  “刚刚有了身子，炙手可热的那个啊！”
  “哦，娘娘是说姚美人？本来娘娘不是说要把她们几个涉事的禁足么，后来体恤她，这命令就没下。不过，过完端午节，微臣就跟她说了，让她好好在宫里呆着，少出来乱晃，当心看门的姑娘手下没轻重。”我自己都服自己，怎么突然精神起来了，一下子说出来这么一大派胡言。
  愉妃在那边掩着嘴咯咯咯咯地窃笑起来。
  听见愉妃的笑，我这才想起来，此前大公主也因为“东风起”的事情被皇上禁足了。本来日子还不足，但是现在皇上已经过了气头，皇后娘娘说了几句话。过完端午节，宜瑶公主这边就当已经没有那回事了，照常出来活动。我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乖乖低头站着。
  “那个肚子金贵着呢，可看好了，别出了差错给本宫添乱！”皇后娘娘微微咬着牙根，脸上阴云密布。
  “是。微臣记住了。”
  “没事情就下去吧！”皇后娘娘把茶盏端起来看看又厌烦地放下，端着茶壶要上前的宫女赶紧又退了回去。
  “是。微臣告退！”
  “慢着！”愉妃扶着腰坐直了身子，说：“皇后娘娘，臣妾还有几句话要对鸢英领说。”
  “娘娘请讲。”我赶紧微微转向愉妃那边。
  “皇后娘娘是大家闺秀出身！做人体面！文雅！讲究！端庄！”愉妃别有用心的一个词一顿，“有些该说的话，嫌牙碜说不出口！那就由臣妾这个不文雅的来说吧！”
  我恭恭敬敬地等着。愉妃却抚摸着自己手腕上的一只粗粗的芙蓉玉镯子，欣赏了半天之后，才抬起娇媚的细眼睛，问：“鸢英领，你可知罪呀？”
  “回愉妃娘娘……”我的话卡在中间——我知道自己不少罪，但不知道她问的是哪条。
  “听说前些日子，统领去跟外面武师学功夫了？”
  “回娘娘，是学了些日子，端午节后就不去了。”
  “哟，怎么不去了？出徒了？成栋梁之材了？”她笑着扔出一连串的问。
  “娘娘说笑了，只来得及学了一点点。”
  “瞧瞧统领这一天啊，又是上书房的学子、又是武师、又是青虬院，这下又要往花窖里钻，忙得很呢！”她满月般的脸上还是笑意盈盈，然而听她话的人只觉得满身恶寒。
  她提到花窖，让我紧张起来。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便只低着头等她再往下说。刚才犯懒的皇后娘娘这时也抬起了快要睁不开的眼皮，满脸玩味地看着愉妃，琢磨着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大概是被愉妃一味玩那个芙蓉玉镯子玩得烦，皇后略微拉了一下光亮的淡蓝闪缎衣袖，露出了三大只花纹不一的赤金嵌宝手钏。
  愉妃摸够了镯子，又转了转手上同样粉莹莹的碧玺戒指，说：“姐姐，瞧我这手，肿得愈发厉害了，戒指都快戴不上了！”
  “戴着不舒服了，还是摘了好，今后总有日子戴！要不可得当心，万一哪天取不下来！那时候才受罪！妹妹，你刚才说什么来着？”皇后用自己日日保养的白皙手指无意轻弹着椅子扶手，省得愉妃看不见自己戒指上那颗樱桃大的蓝宝石。
  “姐姐，妹妹不太方便说下去了！”愉妃又看了我一眼，用更加柔软温婉的声音说：“原盼着这鸢英领是个灵精的，自己悟出我这话里的音儿来，看来是白搭！”
  皇后娘娘冷笑一声，抚摸着自己发髻上垂下来的一颗颗水滴珍珠，轻声道：“嗨，妹妹真是高看她了。她若是个灵精的，用得着这样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跑来这里讨主意？大热天的，净给人添烦！”
  “原来是这样啊！记得上次牙尖嘴利的，说一句顶一句，以为很厉害呢！原来是妹妹看错了！既然这样，姐姐可别怪罪妹妹下面这话说得率直了！”愉妃抬手按了按两鬓的白玉插梳。
  “妹妹尽管说。”
  “姐姐，可说好了，妹妹这话说得……”
  “本宫已经说了，妹妹尽管直言！”皇后今日本就烦躁，差点没一气之下把摸着的那串珍珠步摇拔下来。
  “那妹妹就不客气了！”愉妃朝我转过头，冷言道：“鸢英领，你这丫头啊，怎么回事？还记不记得自己是后宫的女官？！”
  “微臣请娘娘赐教！”我也看足了两位娘娘身上的玲珑珠宝，赶紧把头低到下巴戳胸脯，摆出虚心受教的样子。
  愉妃柳眉一挑，朱唇一启，声音比之前响亮了好几分：“你小小年纪进宫，早早就没有爹娘在身边教导，又没念过多少圣贤书，所以本宫少不得替你家人管教你！”
  “娘娘教训得是！”我还是没想明白自己哪儿又得罪了她，是春里搜出赃物的仇还记着？还是嫌我给卧霞轩添了侍卫不给她赤荣宫添，放着先有孕的妃子不理，却去忙着追捧一个不入流的小贱人？
  “皇后娘娘仁慈，不忍心说你，可是没人说你，你就不长记性！只能本宫来了！”
  皇后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向后倚了倚。“妹妹，本宫已经许你直言，有什么话就快些说吧！”后面站着的宫女们赶紧贴上来蝎蝎螫螫地问皇后要不要点这个，要不要点那个。皇后娘娘赶苍蝇一样，两手帕子把她们挥了回去。
  “姐姐允了，妹妹可就说了！鸢英领！”愉妃斜眼一瞥。
  “微臣洗耳恭听！”愉妃拐了这么久的弯儿，我也觉得自己胸中愈发烦闷。
  “你呀，不要忘了，后宫里的眼睛都瞧着你呢！上次福颐公主进宫探望时，就跟我们发牢骚说你举止随意、一点不懂规矩，本宫还看皇上的面子，替你说了些话。可是，现在看来，本宫真是自讨没趣，你不光是不懂规矩！”
  “娘娘恕罪！”我站着洗耳恭听了一番，觉得这次的架势有点大。要不，还是跪来下洗耳恭听好？可是，我还没听明白我犯的是哪条，不能这么糊涂着认了。
  “你不是不懂规矩，你是不知检点！”
  不知检点？！
  这是什么罪名？！
  不光我吓得一哆嗦，连皇后都皱起了眉头。
  “怎么？不服？”愉妃冷笑着问道。
  “微臣不敢！”
  愉妃像是被刚才那通底气十足的训话累得够呛，吐纳了几口气才敛容正色继续说：“你自己看看你成天跑的这些地方，都是些什么地方？！是后宫女子该去的？！你这是什么毛病？！是离不了男人还是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