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那个略微空些的台子上坐着，小心翼翼搬起一条腿来屈着，把额头抵在膝盖上。
  田氏在墙上蘸血写下：“皇后要把皇嗣斩尽杀绝。”
  姚美人哀怨地瞪着我：“后宫险恶！我们母子请统领照拂！”
  徐才人带着一丝奇异的微笑，说：“只要统领把该查的事情查下去，我会自己找到说话的机会。”
  而皇后一拍桌子，喝道：“原来是你跟这田氏串通一气，意图谋反！”
  我抓着自己的头发，想把这些乱七八糟都从脑袋里驱赶出去，可是越这样，越有更多乱糟糟的事情涌进来。
  一九在牢门后眼泪汪汪地说：“统领，去替我告诉枫香园小五子，说一九对不住他了，不能在宫里陪他到老了。”四九凄然摇摇头。“本想让统领替我去鵟英卫找一个七三，问他把我借给他的十两银子要回来，不过还是算了吧。哎，还是试试吧，要是能要回来，你给四六。”还有那么一个人要吃韭菜！
  二三说：“不干了！谁他妈爱干谁就干！”
  皇后敲打过我，说要让我安分守己。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一步一步按部就班地走，不越宫规就可以。可是这群人一个个都要推着我往违反宫规的路上走。
  太子已经跟我说过“收起你那妇人之仁”，可是他现在跟我说自己惹的事情自己想办法解决，花窖里的事情他再不管了！
  “姑娘……”兰鹤舒找了过来。
  别过来！
  “姑娘，兰某自知无以为报，只是……”
  别过来！我说不出话，只用两手捂着脸，希望他能知趣些，自己悄悄滚远点。带着他满门的血仇和那颗多余的医者仁心，滚得远远的！
  连七八都说了，我不过一个二愣子，用不着去扛起那么多。这些人是要做什么？凭什么因为我心不狠，就要我去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姑娘，我知道你有顾虑。太子那边你不必担心，他既然敢弄我进来，就早有让自己摆脱干系的办法……”
  是，他有办法，他自然有办法。他已经不管了！
  “若是兰某此赌成功，这个孩儿就能健康出生……”
  “凭什么？！”我再也忍不住，眼泪决堤而出。
  “姑娘刚才说什么？”他被我突如其来的这一句吓得一愣。
  “你们一个个，凭什么？！凭什么啊？！你们凭什么？！”
  “姑娘莫哭……姑娘……”兰鹤舒像是又见了我自己拿火炭燎水泡时的情景，急得手足无措，差点撞翻了旁边的盆栽。
  “凭什么？！你们凭什么？！”有了上次泥地里罚跪的教训，我哭也不敢哭出多少声音来。
  “姑娘，你别这样，先擦擦泪！”他好不容易去找出了块还干净些的抹布，远远站着伸手递过来。“今日是兰某鲁莽了，姑娘先……”
  “公子还知道自己鲁莽了？！”我推开他递过来的那块抹布，在自己袖子上蹭了蹭眼泪。
  “统领，兰某知道这件事情难——但是兰某一定要做！”
  “滚！”我背过脸去，把哭声都埋在自己臂弯里。
  “兰某一无所有，的确没有什么能回报姑娘的。只是妄自揣度姑娘的为人，才贸然作此托付……”
  “别说没用的！只说你是不是还坚持要去！”
  “一定要。”
  “你凭什么？！”我狠狠擦了两把脸，吸了吸鼻子，说：“你凭什么啊？说了这么多，你都没说到我！真出了纰漏，除了你，最先死的就是我了！太子有办法脱身，你不怕死，我怎么办？我的一家人、还有那一营的侍卫，他们都怎么办？若是我自己在什么事情上错了主意，犯了死罪，那也就认命了！可现在是你要把我往死路上拖，你凭什么啊？！我为什么要答应啊？！”
  他不做声。
  我又吸了吸鼻子，说：“你确实冒险帮过我，给我治好了伤。我记着呢！我用别的事情还你，行么？！别把我往死路上推，行么？！我不想为这么一个姚美人死！她凭什么？！你又凭什么？！换我给你磕头行么？！”
  “姑娘千万别！”我一要站起来，兰鹤舒就吓得抓着我的肩膀，按着我坐下。
  “别动我！”我狠狠推开他的手。
  “姑娘，你放心。”他退后了两步，“你放心。”
  “我放哪个心？”到了这时候，我还奢望着他能改改主意，别再去给自己惹祸了。
  “姑娘不必为兰某安排……”
  “公子你总算想通了！”听到这句话，我心头总算透了口气，一直紧皱着的眉头也总算放松下来。
  “姑娘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告诉兰某，是哪座宫室的哪位娘娘。我自己过去，绝不连累姑娘！”
  “滚啊！”我真恨不得抄起个花盆子砸死他。
  “姑娘，你听我说！我自己过去找，成或不成，都与你没有干系！”
  “闭嘴！”我站起来朝花架另一边走去，烫人的眼泪直往脖领子里滚。他这是撞了什么邪啊？自己找，找个屁！新抬进来的宫妃无一例外都得先迷上俩月的路。他两年没出过花窖门，他能找到个屁！
  “姑娘……”他小心翼翼地跟过来，刚要说话，被我瞪了一眼又乖乖闭了嘴。
  “兰公子这样的斯文聪明人，怎么如此糊涂？说不连累就不连累了么？你这张脸一出现在后宫，我们鸢英卫就算是活到头了！”我吸了吸鼻子，绕过他往梯子那边走去。
  “姑娘，且告诉我……”
  “公子真是固执！”我停下脚步。
  “姑娘别担心，若是到时事败，兰某自有……”
  “公子上次畏罪自尽的结果是什么？不是刚刚讲过？”我在梯子格上坐下，说：“我已经看明白了，公子是非要淌这浑水。若是我咬紧了牙关不吐一字，公子是不是就会自己想办法去打听是谁？自己擅自跑出去找？”
  “姑娘……”
  “公子只答是或不是！”
  他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是！”
  “所以啊，怎么样我们都是要被兰公子连累了。”我短短冷笑了一声，把眼睛望向旁边的花盆子。
  他默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