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了这件事，我就开始懊悔，做事讲究个趁热打铁。应该昨天刚罚完跪的时候就惨兮兮地去！那样看着才心诚！
  我爬起来穿戴整齐，照了照自己那蜡黄的脸和已经冒到嘴外面来的包，慢悠悠拖着腿去了凤坤宫。
  皇后娘娘并未立即理会我。通传之后，直到我在太阳底下站得有些打晃了，才有个内监来传我进去。
  凤坤宫的正殿我已经多日未曾踏足，柱子上的龙凤图案不知道哪天重新描了金，辉煌刺眼。我跪在厚实的地毯上，有气无力地检讨了一番自己忘了规矩，对下面侍卫管教不严。
  皇后娘娘侧身坐在上面，低垂着眼睛，凝神品着手中的一盏茶，绣满各色牡丹的宽大衣袖从椅子扶手上直垂到地。我说完许久，她才缓缓转过脸，冷冷说：“本宫原以为鸢英领革过一次职后会长点教训，记得好好守规矩，不想还变本加厉了！”
  我艰难地俯下身子，恳求道：“微臣有错，后悔莫及，请皇后娘娘责罚。”虽然凤坤宫地毯厚，这两条腿也快要疼得我叫唤了。只要能尽快让我换个姿势，哪怕是把我拖出去打顿板子也好！
  看见我这幅半死不活的可怜样，皇后娘娘叹了口气，责问道：“这些日子鸢英领忙了不少分外之事啊？”
  我心下一惊。
  “四哥儿的书念得可好？”
  听到问这件事，我略略松了一口气，说：“回娘娘，微臣不懂诗书，只管每天按时把四殿下送到上书房，下了学再送回银芳宫，不让他乱跑。”
  “四哥儿的伴读都换成谁了？”
  “听说换的是地方臣子的孩子，微臣也不认识。”
  皇后娘娘放下那个小巧的青瓷斗笠茶盏，语重心长说：“可不是？！那些事情是你能弄明白的？！鸢英领啊，你也是这后宫的一个女子，头一条就得记得男女有别，别老和那些外男纠缠不清。”
  我没有争辩去跟外面师父学艺是皇上准了的，只说记住了。
  “外男平时进不来，你少出去也就罢了。”皇后娘娘沉思了一阵，说：“不该在这后宫里的男子都得清理出去。至于你，记得安分守己就好！”
  “谢皇后娘娘教诲。”
  “看你还病着，先回去吧。要在后宫里当差就得守后宫的规矩，否则，本宫就换个安分的人来当！”皇后娘娘脸上似笑非笑，轻轻说：“退下。”
  皇后娘娘已经把她的态度挑明了，算是暂且放了我一马。我也十分庆幸，她没有提起姚美人有孕的事情。
  在一片柔绿的枫树荫凉里坐着歇了一阵，我又站起来，一鼓作气拖着沉重的两腿去了金华宫找淑妃娘娘赔罪。三皇子那边必然又闭门谢客了。昨天已经发过火的梁娘娘今天心绪平稳了许多，没让我进去，只让内监传话出来，说过去了的事就是过去了，不必一直挂在心上。
  结了这些事情，我放松地回营房去继续喝药“走寒火”。
  药嬷嬷的方子越开越猛，我起疙瘩生口疮流鼻血肿眼睛折腾了一遭，才算把病根子去了。等我这一病好起来，离端午节就剩三天了。
  梅师父早就为我落下了这么多天的功恨得牙痒痒，大事临近的这几天，其他人又出了新毛病。本来已经排练成形的剑舞这几天突然练不下去了，有一个小姑娘在地上翻跟头总是一下子卡住翻不过去，让下面整个没法进行。梅师父终于狠下心，让她出来站着，叫我进去替她。我心里虽然不愿意，但是暂且也只按着梅师父的意思，练她的那一套动作练了一天。被换下来的那个姑娘眼巴巴地站在旁边一直看着，眼泪直在眼里打转。
  这一天，送回了四皇子，我没有直接回营房，而是在她们回来必须要走的路上等着。我知道，梅师父今天肯定要留下，和尤师父商量到底用不用我。
  她们没说话，低着头走往回走，要被换下来的那个走得最快，咬着嘴唇一个人在前面咚咚迈大步。我出来拦下她，问：“你是不是心里有了疙瘩，每次到那里就紧张？”
  这个小姑娘委委屈屈地眨巴了半天眼，没让眼泪掉出来，只愣愣地说：“怪我这几天三顿饭都没吃饱！”
  我忍不住笑了一声。“胡说八道！往年又不是没见过精艺堂那些舞姬，一个个都细溜溜的。她们可是从来都吃得很少，不是照样能跳能翻的？！还是你自己吓自己，哪天出过一次错，就担心自己到这儿会翻不过。担心得过头了，结果就真翻不过去了。”
  别人也附和着说是这个道理。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辛辛苦苦练这么多天，谁不愿意自己上场？趁着这会子梅师父没在，只有自己人，咱们把这个毛病改过来。晚上给她看一眼，不就得了？！”
  御花园里花匠刚把开老了的一茬三色蝴蝶花挖走，准备第二天换新的，现在留着一片片松好了的空土。我领着她们到了一片树后的空地，说：“趁着这里地软乎，咱们赶紧诊诊这毛病！来，在这里翻一个我看看！”
  她当真想自己上场，立即蹲下就在地上翻了一个跟头。开头使的力气不小，可是翻到一半，脑袋还是抵在地上卡住了。我抓住她的腿往上一拎，说：“用力挺直腰，挺直了就翻过去了！别老想着缩起来！”
  她乐呵呵地坐在地上，说：“哎，还真过来了！”
  “你自己再翻一个试试！”
  她翻到一半又卡住了，恼火地站起身来，说：“怎么回事？！你们谁再翻一个给我看看！”
  “都说了要挺直腰！看好腰那里啊！”我矮下身子翻了一个给她看。
  “对，这样就翻过来了！看明白没？”几个好事的也一齐趴下翻给她看。
  “快，你再试试！记着挺直腰。”我起身拍了拍两手的土，拍了拍她的腰。
  又试了两次她才成功。大家劝她趁热打铁，她便在这片地上一口气连着翻了两个来回。我看看天色，叫住说：“差不多了吧，毛病不大！就出在你比我们几个进宫晚，练功时间还少，力气不牢靠！今后好好注意练习中段的力气！你别看那些舞姬细溜溜软绵绵的样子，身上全是结实精肉。咱们回去，晚饭过后见了梅师父不用怕！”
  “我怕的是翻跟头，怕梅师父干什么？！”她弯着腰拍了拍头顶沾的土粒儿，嘴巴还挺硬。
  “梅师父还算是排得小心了！叫我说，还是空翻好看啊！”旁边一个看热闹的立即要逞能，站到硬地上原地蹦了一个。“可惜梅师父怕出岔子，硬不让我们这样翻。”
  出毛病的那个知道自己没这本事，反而又重新蹲下去了，说：“我不急，我先把这练熟了，到时候上场就不成问题。”不巧这话刚说完，她整个人又停在一个不前不后的位置动不了了。
  “怎么又忘了？！挺直腰！看着！”我又俯下给她翻了一个。
  “你呀，不如起来直接试试空翻，要是空翻练会了，在地上翻跟头还有什么难的？别想那么多，‘嗖’一下就过来了！”想当师父的那个又去硬地上摆好了架势。
  “你们在干什么？！”旁边的蔷薇架后响起一个不怒自威的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