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句话听得我心里直发酸，原来嫁得了天下最俊美耀眼的郎君也还是要想家的。
  进宫这些年，我深知思乡之情勾起来了压不回去不是好事，而今天聊旧事已经聊得太多，于是截断话题：“谢谢娘娘指点，微臣知道怎么去回禀皇上了。只是微臣斗胆提醒娘娘，娘娘自己是温柔宽和的人，推己及人的时候自然也是都往好处想，可是别人未必都有娘娘这样的好心肠。”
  她点了点头，笑着说：“我当然知道。又不是我查案，只是我们两个人之间聊个闲天——如果今天说的这番话让外人知道，可是要好好编派一番我和田氏是共谋了。”
  “微臣一定不说出去。”
  “还有一句咱们两个人之间的话！”她理了理头发，压低声音说：“别说你，我也有些好奇，田氏为什么要对皇上用锁魂香和蛊虫。你办案时候若是有机会知道，就等事情过了，得空来和我闲聊的时候告诉我一声。这个不急，等事情全过去了，可以当故事讲的时候再告诉我就好。”
  “微臣记住了。”
  太子妃懒懒抚摸着翠绿缎子被面上织的亭台楼阁和水波船只，说：“父皇去她宫里用晚膳的话，难免要喝些酒，见了酒那香也就有作用了。我实在忍不住好奇，她是想让那香起什么作用。虽然我只和她打过个照面，却也记得她姿容美艳，颇有风韵，按理说不是用这香来遮丑。我想知道，皇上闻了这香味会不会把别人也看成她？或者说她自己也喝了酒，把皇上看成别人？”
  “啊？！这又是图个啥？！”我想不出这原料有毒、烧完了的灰也有毒的东西除了加害人还能有什么用法。
  “唉，瞧我说到哪儿去了！”太子妃突然局促起来，拍拍我的手说：“没事没事，我也是瞎想。你如果以后知道了，就告诉我一声。不知道也无妨。”
  “微臣愚钝，确实没明白娘娘的话。”
  “你自然不明白！算了，算了，不重要的事情，不聊这个了！”
  “哎，还有一件要紧事。今天碰见太子殿下，殿下问昨天的情形，微臣没说，恐怕已经惹了太子殿下生气。殿下生不生微臣的气不打紧，可殿下若是再追问娘娘，娘娘怎么打算？”说到这里，我又补充了一句，“皇上和皇后倒是还不曾问。”
  她怅然地望着帐顶，许久没有回答我。他们大婚时候的红罗鸳鸯帐已经换了下去，现在挂了一顶淡淡带些绿意的纱帐。纱上的不是曦国的神鸟，而是绘着清淡润泽的蒲苇和柳枝。皇后娘娘赐的那幅红缎子底百子图刺绣挂在墙壁正中，颜色倒有点不搭调了。
  我看着她这神情，忍不住多嘴多舌地劝道：“娘娘，太子殿下并不是不信您，要不也不会让您进去……”
  “他只是不方便表态，我当然明白。”太子妃苦笑了一下，掀开被子下床踩着浅紫缎子绣鞋，说：“和我聊了这半天，你也该回去回话了。太子快回来了，我先起来把衣服穿好。”
  “微臣遵命。真是该死，娘娘今天不舒服，我还来叨扰了……”
  “我躺大半天了，也歇过来了，恰好你来说说话，心里不闷。”她在妆台前坐下，叫进宫女来帮她穿衣梳妆，随后像在外面一样浅浅微笑着对我说：“本宫今日仪容不整，不能送统领了。统领慢走！”
  “今日多有打搅，微臣告退。娘娘请留步！”我也一本正经地给她行了礼，走出了静思堂。经过外殿我当时站岗的位置时，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丝异样的感觉——我今日怎么又进到最里面的卧房去了？！这个地方以后还是少过来！
  踏出已然淹没在暮色里的青虬院，我转身朝御书房走去。半路上听说皇上提前回了龙乾宫，我心里就打起了鼓，本来皇上嘱咐立即回话，可现在这情形，该去还是不该去呢？对着脚边一溜郁郁葱葱的书带草犹豫了半天，我还是朝那边走去。我试探着问了问门外候着的小内监方不方便进去，不一会二公公就亲自出来迎我了。我人模狗样地冲他说：“谢二公公。”
  “哎，统领别这么叫。”他脸上倒是极其不高兴。
  也是，皇上平时也不唤他这个编号，只是那天紧急之下喊了两声“老二”让我听来了，轮不到我这么叫。
  “那下官该怎么称呼公公？”
  “叫我大公公就是！”
  “好，下官记住了。”我郁闷地点了点头，原来是嫌把他叫矮了。这名称也不怎么好，只是这宫里的内监确实是他身份最高，权力最大。
  皇上还是歪在榻上，盖着云豹皮褥子，旁边凳子上坐着太子。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敢再往前，还离得老远就停下施礼。
  皇上抬头招呼我过去，说：“鸢英领，你去看过太子妃了？”
  如我担心的一样，太子看我的眼神骤然变了，满是不快。
  我硬着头皮回答：“回皇上，微臣刚去看过了。娘娘说她只是有些疲劳，歇了一天好多了，让皇上不用挂心。”
  “这就好。你过来坐下。”皇上挪了挪地方，搬出了棋盘，说：“你和珏儿下几盘棋给朕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