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借着从唐文广师父那里带回来的兴奋劲儿，回去把鸢英卫的小丫头们都收拢在一起，冲她们狠狠训了一阵话。
  之前让她们操练，被鵟英领笑话没有用，中间被挖湖的事情一耽搁，她们又重新懒怠了下来。现在趁着自己心里重新点了一把火，我规定今后白天没轮到站岗的人一律不能闲着，全都得去操练，还专门挑出了几个人，让她们轮流替我盯着。
  鵟英领笑话我病急乱投医的时候，我没有生气。我十分明白，让她们照着原来的样子操练，只能让她们更熟练些、身手敏捷些、力气更大些，武艺并不会脱胎换骨。但那时候我没有别的办法，教我的师父已经出宫了，我甚至都不知道怎么能让自己更顶用一点。
  现在不一样了，我去几位武师那里学来的新的东西，也会尽量教给她们。
  就算过去的鸢英卫是名大于实，今后不会再是了！
  教训完姑娘们，我回到屋里，从上次皇后娘娘赏的那些成药里找了贴膏药，糊在那只酸疼的胳膊上。真要去跟各位师傅切磋的话，一定少不了挨打，还是得赶紧养好自己的伤。这贴膏药贴得我满臂发凉，脑袋也清醒了些。今天去上书房是我利诱四殿下偷偷带我去的，去学艺也是唐师父自己答应下的，若是我在那里切磋的时候皇上突然用人找不到我，岂不是要给各位师父添麻烦？这事情，还是得了皇上的旨意才算是板上钉钉。
  昨天在龙乾宫坐了半晚上惹得后宫风波无数，还牵连得二皇子又受了皇上训斥，我实在不敢再贸然面圣。左思右想，想起来早上选出来去下水的那几个人还没报给三皇子。三殿下如此温和谨慎，既会哄皇上消气，又能让下人敬服，今天这事情既然和查刺客也沾点边儿，不如先去和三殿下商量商量。
  想到这儿我就写了个名单，小心翼翼捧着跑去了金华宫。
  昨天听到太子妃身边的侍女怎么说话，我也学乖了一些，进了宫先去给淑妃娘娘请了安，冲着淑妃娘娘说了一番好话。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今天虽然又来得不是时候，淑妃也没撵我回去，允许我在正殿里等着。
  没过多大会儿，四五还是出来说，三皇子让我进去说话。
  三皇子所在之处，还是隔老远就飘着浓重的药味。四五在前面打开帘子，闪身让我进去。我一迈进门，就看见一个浴桶。桶
  “鸢英领有什么事？”三皇子坐在那浴桶里，桶沿儿上扣着一块木板，他就在那块木板上摆了本书看。
  我不敢再抬头，弯着脖子盯着地板说：“微臣有罪，冒犯三殿下！微臣还是等一会……”
  “不打紧。本宫想着，自己一时半会出不了门，你们却都还有各自的差事。不如你这会说了，本宫恰好有空去想，就叫你过来了。统领有什么事，便尽管说吧。”
  不知为何，不管我说了多么没头脑的话、干了多么没头脑的事，三皇子的声调却总是叫人听着不紧张，还敢继续把话说下去。
  我低头看着地，拿出名单递给旁边面若冰霜的四五：“先跟三殿下请罪，昨天晚上微臣不小心又弄出了点伤，自己下不了水，选了这么五个人来。三殿下看看够不够？”
  “好的，四五回头放到我书案上。你伤到哪儿了？厉害么？”
  “没什么！皮伤而已！”我可没脸再讲起在龙乾宫前面被二皇子拖得抱着柱子的丢人事。
  “有人去试就好，你好好休养吧。还有别的事么？”
  “有！”刚说完我就犯了难，和四皇子的事情应该从哪里给他讲起呢？我想了想，觉得李慕贤的爹黎豹既然已经被人忘了，还是不要再被想起来的好，打石子的事情不方便让太多人知道。于是我就彻底没提四皇子，只说自己今天去了上书房，向那里教射箭的唐师父请教，唐师父愿意让我跟各位武师切磋，不知道这事合适不合适，该如何去跟陛下说一声。
  耳边听得一阵水声，应该是他在水里活动了一下，我把头垂得更低了。
  他没直接回答我合适不合适，反而问我：“四弟今天这是去上书房念书了？”
  我由衷地叹了一句：“什么都瞒不过三殿下！”
  他笑了笑，说：“事情我觉得是好事，不过还是禀报父皇一声为好。今天父皇恰好要来这边看望本宫一趟，本宫会找机会跟他说的。你先放心去忙自己的差事吧，父皇若是有什么要问你，自会传召。还有别的事情么？”
  “没了。微臣告退。”我满心感激地行过礼，往后退走。虽然我特别想知道，给唐师父讲的那些事情在三皇子看来是怎么一回事，可是现在显然不是细谈的时候。
  “辛苦。”他抬起胳膊翻起了那本书。
  回身出门的时候，我还是不小心用眼角余光扫到了浴桶那边。三皇子身上极为瘦削，那肩膀单薄得都像个女孩子了。
  过了午膳时候，天上又出了一阵子太阳。皇上那边差来叫我的内监恰好在这时候进院，一身石青绸袍一下子被映得光辉灿烂。我跟着他出门的时候，看见有顽皮的小丫头在廊下追着我扒眼睛吐舌头。一会回来，她们肯定要起哄胡闹，问我是不是被叫去封了娘娘。
  果然还是不够累，要让她们每天再多练一个时辰！
  皇上在御书房午睡刚起，起床气还没全消，看见我缩头缩脑地进来跪在底下，就让我先逗他乐一个提提神。
  我跪在底下，眼珠子转了三圈也没想出什么可笑的事情来，只能可怜巴巴地回答：“陛下恕罪，今天是真没了！”
  不想这句话也惹得皇上笑了两声，打个呵欠说：“果然是蠢笨点儿好！”
  这算是夸我还是骂我？
  云又把太阳遮上了。落在我身前地面上的窗格花纹一下子就融进冰凉坚硬的石料中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