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能许诺莫木鱼去海市求道，又能娴熟使用竹剑阿五，必然与凡谷、与无相山有关系。
  当日在江南，凡谷一眼就瞧出了竹剑春雪是《老人铸剑图》中的第十柄剑，说不定这位老人也已经看出来。
  莫木鱼应和道，“这柄竹剑是晚辈偶然所得，那日在江南，凡谷前辈看到这柄竹剑时也曾说过，这柄竹剑与他的竹剑阿五有异曲同工之妙。晚辈能与凡谷前辈联手杀死莫木鱼，这两柄竹剑功劳甚大。”
  老人似乎极为认可这个说法，点了点头，朝前走出几步，同时说道，“走吧，今夜我们还要去一个地方，去晚了，说不定就赶不上了。”
  莫木鱼思量再三，还是拒绝道，“前辈，晚辈不能与你同行。”
  “为何？你不跟着老夫你会死，以你的修为也不可能得到那件上古遗物，更何况你的识海刚被老夫刺开了一道剑洞，修为这半个月会大打折扣。”老人回过头来不解道，“你奉当朝帝后之命前来，即使你找到上古遗物，帝后也不过是许诺你去海市求道一年，你随着老夫，做老夫几天剑侍，便可去无相山求道三年。你为何不跟随老夫？”
  莫木鱼的当务之急不是去海市求道，而是借不周人之手毁掉竹剑春雪，破解囚神之局，这种事情没办法告诉面前这位强势的老人。
  莫木鱼只得继续拒绝道，“晚辈也想追随前辈几日，上无相山求道，奈何晚辈实在是有要事在身。”
  “老夫方才观你识海，你机缘气运不错，尽然得到了三卷天人图，老夫对筹集八卷天人图召唤神龙之事没什么兴趣，却知道只要筹齐四卷天人图，就能感知到剩余四卷天人图的下落。”老人眸中有冷光涌现，盯着莫木鱼说道，“天人图无相山海市就有一卷，你跟在老夫身边，待此间事了，去到无相山，老夫就将那卷天人图赠给你。你当真不想追随老夫？当真不想去海市？当真不想筹集八卷天人图？”
  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情，莫木鱼不知老人为何强行要他做几日剑侍，也不知老人为何非要他去无相山海市，但老人这样做必定有所图谋。
  莫木鱼想起二伯曾对他说过，他在五州就是个孤儿，不能轻信任何人。
  莫木鱼也想起梨山上那株神木曾对他说过，出现在他面前的人，都是想从他身上得到想要的东西。
  想到这些，莫木鱼就越发不相信面前这位老人。
  莫木鱼还想拒绝，此时老人眸中涌现的冷光已经变成如刀杀意，莫木鱼肯定，只要他再敢说不，老人十有八九会出手杀了他。
  在老人目光的威胁下，莫木鱼只好点头说道，“能与前辈同行，晚辈求之不得。”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然后找机会逃走。莫木鱼如是想道。
  老人见莫木鱼点头同意，冷笑了一声，转身前行，也不多言。
  莫木鱼背着两柄竹剑追了上去，好一个风度翩翩的剑侍，他追在老人身前笑问，“前辈，晚辈还不知道您的身份？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老人唯吾独尊不可一世的眸中里根本就没有莫木鱼，冷漠不言，将双手负在身后走他的路。
  老人所过之处，纵使是干旱已久的西云地，枯黄的草叶都焕发了生机。
  如此一幕，令莫木鱼骇然，利用精神气魄淬炼元气让一株枯草、一朵败花重焕生机，这对修行之人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种手段和修行之人为将死之人渡气，让将死之人回光返照是一个道理。
  难的是走一路，败花开了一路，枯草抽芽了一路。这得耗费多少精神气魄？
  修行之人的精神气魄是有限的，不然大器师欧阳醉生也不至于为了给当归剑培育器灵，导致精神气魄枯竭，在正当壮年时就老的那般模样。
  走在前头的老人不惜精神气魄损耗，就是为了他所过之处，花开一路，草绿一路，莫木鱼难以理解老人的意图。
  莫木鱼偷瞄了一眼老人的面色，见老人神态中目空一切、不可一世、俾睨天下的神色自然流露，毫不掩饰，仿佛这个老人真是能在五州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独一无二的存在。
  莫木鱼暗想，老人不惜精神气魄损耗让脚下花开草绿，莫非是为了彰显他的气度，匹配他唯我独尊的风采？
  还真有可能，老人的神情让莫木鱼笃定了这种猜想，暗骂了一声好一个风骚的老人。
  如此老人倒是让莫木鱼想起佐天佑的往生之人罗追日，拿着一柄写在才子二字的折扇，浪迹在江南街头，非要装出一副诗人的做派。
  老人和罗追日，都是风骚不二的人物。
  惊骇之余，莫木鱼愈加好奇老人的身份，奈何老人不喜言谈，不论莫木鱼怎么追问，老人就是不答话。
  如此无言陪着老人从日头西沉走到了旭日东升，整整走了一夜，堪称是枯燥至极。莫木鱼一夜都在盘算着如何从老人手下溜走，去找不周人，奈何一夜过去都没能找到机会。
  两人走出了一座大山，又走向了一座大山。前方的山脚下驿道旁有一座简陋的茶棚，棚内没有饮茶之人，倒是有一个老人要死不活的躺在茶棚外的老木椅上，还有一个只看得到背影的中年男人正心不在焉的往土灶中丢着柴火，火烧得不旺，但茶水已经开了。
  西云地干旱了大半年还有茶棚在营业实属难得，老人率先走入了茶棚里，莫木鱼追了进去。
  老人坐在了茶桌前，莫木鱼坐在一侧，烧火的中年男人仿佛没有看见茶棚里来了客人，依旧漫不经心往灶里丢着柴火，反而是茶棚外躺着的那位要死不活的老人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声，“富贵，来客人了，快给客人上茶水。你不上难道要我这把老骨头上。”
  要死不活的老人喊完这句话便没了动静，躺在那把烂椅子上也不知死了没有。
  听到棚外老人的喊声，中年男人这才木纳的站起身，转过身，也不怕烫，一手拿起灶上那个滚烫的茶壶，一手从蒸笼中抽出一碟黑乎乎的东西，一瘸一拐走到莫木鱼身前，将茶壶和碟子放到桌子上后，便又走回土灶旁烧火。
  方才中年男人一直背对着莫木鱼，莫木鱼看不清他的容貌，待中年男人送上茶水时莫木鱼才将他的面容看清。
  这个中年男子必然是经历了火难，鼻子嘴巴被烧没了，外露的牙齿顶着两个被烧得所剩无几的鼻孔，眼睛和耳朵各被烧掉了一只，面部全非，狰狞可怖。
  中年男子整张脸上没有一块完好的血肉，脸上的焦皮一直延伸到颈下，被单衣盖住，就连头顶都被烧得不见一根毛发。
  在中年男子放下碟子和茶壶时莫木鱼特意看了一眼他的手，那已经称不上是一双手了，一只手被烧得只剩下食指和拇指，另一只手五指的上半截全部被烧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