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些也许都不算最恐惧的，最恐惧的是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正用一双没有眉毛、没有眼睑，宛如两颗嵌在一堆烂泥里的黑洞，布满了阴诡的红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一直逼迫着她叫他“爸爸”。
  还有什么事，比一个变态逼着你叫出世界上最亲密的称呼“爸爸”更教人恐惧骇异的？
  还说，“瑶瑶，这是我们的女儿。让女儿看看她亲生爸爸的真面目，这是做女儿的权利。”
  然后，男人将灰色的小羊皮手套，一个一个脱了下来，露出的一双手，就同娃娃想的一样，几乎没有正常的皮肤，上面坑坑洼洼，肌肉和血管几乎都是裸露出来的，就像是被一场枪林弹雨扫过的人体，整个都呈蜂窝状了。
  而那只枯瘦得像死人一般的五指，一下掐上娃娃的小脸，那浓烈如死尸般的药臭味儿，便是从那里发出。
  “宝宝，看清楚了。你的亲生父亲，我，如今会变成这副模样，都是拜养了你一年的男人，韩希宸所赐。”
  “韩希宸那个心狠手辣的魔鬼，居然在屋村巷里扔军队使用的反坦克式手榴和燃烧弹，不仅把我炸成这副模样，连同屋村里几百口无辜的村民都被他用燃烧弹烧死了。我只是想夺到黑龙组的魁首宝座，才动了向予城。他就为了杀我，连累了那么多的无辜者。甚至连那个只给向予城开过一天车的司机，那司机的一家四口，那对双胞胎姐弟，听说弟弟才刚刚考上重点大学，未来前途似锦啊，都被他扔下大楼摔死了。简直是令人发指！”
  司机！
  ——小良，爸的乖儿子，真给爸长脸。小优啊，爸爸知道你一直对爸很失望。可是你放心，爸爸这运气聘上了一个大老板的司机，只要开一天车就能赚这个数！嘿嘿，不对不对，人家可是跨国的大老板，哪才一千啊！我告诉你们，是十、万块，整整十万块人民币。等咱有了这笔钱，小良、小优，你们都去给爸爸上学，挣个博士回来。嘿嘿，咱们家三代贫农，就可以彻彻底底跳出这个下流圈子，过上真正体面的好日子，天天有肉吃……
  原来这个男人，就是那晚到她家来和父亲喝酒吃白肉，一出手就扔了一千块给母亲的“明哥”。
  父亲会惹上黑社会，惹上韩希宸，都是因为刘健明给出的那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问题、却让他们一直处于贫困线下在大城市没户口没固定居所没固定工作的贫民，心动得根本无法抗拒的交换条件。
  父亲明明知道那是跟魔鬼做交易，却还是答应下来了。
  现在她才明白一点父亲的苦心，小良考上大学，她却为之缀学多年，父亲到底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比自己过得更幸福，才会利令智昏，铤而走险。
  “宝宝，乖，你好好看，认真看，记清楚爸爸的样子，爸爸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全是韩希宸害的。就连你的妈妈，也因为她差点儿就沦落成为随便让人骑让人上的夜莺。你该知道，韩希宸有多恐惧，有多可恶，可恨！”
  男人的声音仿佛是从九幽地狱中发出，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迸射出刻骨的恨意，吓得娃娃直往后缩，满脸泪痕，却被鬼爪般的五指牢牢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