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闷响着。
  程依哽咽的声音，她哑着嗓子说的话，比这雷声，更让人难受。
  “程依……”
  孟雨良愣愣地坐在那里，仿佛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原来……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那些可以嚎啕大哭的悲伤，都算不上什么。
  真正的难过，是让你流不出眼泪，让你恨不得这一刻，就无声无息地死去。
  “你别伤心，我走……”他轻声说。
  你别伤心了。
  我不过是个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卑鄙无耻的人。
  “程依，你真不用难过。”孟雨良站起来，看着程依，看了一眼慕思凡，最后，他愣愣地说：“我早就说过了，在你心里，那个干净的杨骁，死了啊，你就当他命短，死在了异国他乡。”
  程依把头埋进慕思凡的怀里，泪就在眼眶，就是掉不出来。
  她心里被无数的石头压着，仿佛只有这个温暖的怀抱，才是港湾。
  与杨骁相处的点点滴滴，放电影一般，在眼前闪过。
  他的每一个轻语，每一个温柔的笑，每一个拥抱……
  他总是把东西让给自己吃，自己吃饱了，他会很自然地把剩的吃掉。
  他总是轻声说，不要跟我客气……
  他总是笑笑，然后温柔地说，没关系……
  这个人，就连说爱，都小心翼翼。
  怪不得。
  他的吻总是那么轻，他浑身充满了神秘的克制。
  他一直在压抑，他的爱，是那么复杂。
  或许这感情，复杂到他自己无法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
  他总是喜欢像抱小孩一样抱着自己。
  他总是把自己看成了易碎的水晶，碰在手心里护着……
  求婚的时候，他愿意陪自己上天下海。
  在自己遇到危险的时候，他能连命都不要。
  这样的人……
  竟然是假的么？他一直在假扮……
  程依张开嘴，却不能发出一点点的声音，她咬着自己的手，难过得浑身颤抖。
  杨骁啊……
  如果时光再倒回一次，我绝不会上你的当。
  绝不会让你温水煮青蛙似的，用你的柔情，将我溺死。
  “你是为了试验么？”程依对着他的背影，冷声问。
  这一切，难道都是为了试验么？
  “嗯？”孟雨良转过身来。
  程依说：“我是你第一个可逆的研究样本，所以，你使劲浑身解数，让我一点点恢复感情，一点点感受到爱，足以证明你的成功，足以让sr持续发展下去，对么？”
  孟雨良想说不是，想说我真的爱你啊。
  爱这种东西，怎么能假扮。
  真正的至死不渝，最好的演员，也演不出来。
  可他笑了笑，点了点头，说：“雅典娜，你说得没错。”
  就是这样。
  你姑且就当作是这样吧。
  “你走吧，我永远也不想再见到你了。”程依冷冷地说。
  终于……她流下了第一滴泪。
  慕思凡伸出指尖，把她眼角的泪擦去。
  “笨蛋，你哭什么，你不是还有我么？”他轻声说：“为他这种人，有什么可伤心的。”
  你这个笨蛋，被人骗了，还傻傻的给人流泪么？
  你这个大笨蛋，明明我就在这里，你居然为了别的男人流泪！
  雨渐渐地小了。
  孟雨良看了看雨势，轻声说：“前面的枪声已经停了，警察还有几分钟就到，我走了。”
  他捂着腹部手术切口，摇摇晃晃地迈出一步，走出了集装箱。
  程依盯着他远去的背影，心如刀割。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驼背，看到他苍白的脸色，总觉得他不好。
  “杨骁，小心！”
  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在雨夜里爆发。
  这声音太过惨烈，天地都为之划出了一道口子。
  一声惊雷劈下。
  李宓从雨中跑出来，她是偷偷跟着杨骁来的，后来跟丢了，误打误撞到了这里，没想到，竟然看到这一幕。
  她奋力地撞开了那个拿着枪的少女。
  少女脸上血肉模糊，那伤口被雨水冲刷过了，皮肉是鲜嫩的粉红色。
  她手里拿着枪，放肆地笑着。
  虽然枪法不准，但军训的时候，学过怎么上膛。
  砰砰砰砰……
  她盯着自己的仇人，把子弹全数打了出去。
  即使被李宓撞倒了，她还是兴奋地笑着。
  “杨骁，你给我姐姐偿命吧，你去陪她，她那么爱你，看到你去下去了，一定会高兴地抱住你！哈哈……”
  看到杨骁倒下了，她高兴。
  但其实，只是打到了大腿。
  “雨良！！！”李宓跌跌撞撞地跑过去，飞快地脱下丝巾，绑住了大腿，同时用外套死死地堵住他的出血点。
  孟雨良看着黑暗中的少女，她手中的枪，是从哪里捡的？
  她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田恬站起来，才发现，竟然没有将他打死。
  她忿恨地喊道；“杨骁，你害死了我姐姐，你一定还记得我吧，你记清楚，下去了，跟我姐姐好好说，我给她报仇了！”
  她说着话，举着枪，一步步走过来。
  再走近些，再补一枪！
  李宓手脚颤抖着，死命地压着孟雨良腿上的伤口。
  大动脉被打穿了，他的血，像是从泉眼中涌出来。
  “你别死，你撑住，会有办法的，一定能止住……”李宓语无伦次地说。
  田恬一步步走近，她也毫无知觉。
  孟雨良盯着少女的枪口，搂住了李宓，轻声说：“对不起，宓啊，你知道么？我欠你一句话，我欠到下辈子，留着下辈子，跟你说一辈子，好么？”
  你我都是医生，股动脉伤了，以现在这种条件……能活下的概率，已经很小了……
  这里离医院那么远，也没有救护止血措施……
  他盯着田恬，看她就要扣动扳机了。
  他突然抱着李宓，转过身，同时捂住了她的耳朵。
  “不！”李宓尖声喊道。
  接连两声枪响。
  孟雨良闷哼一声，对李宓笑了笑，“别哭。”
  然而，田恬也倒下了。
  特警赶到了，打穿了她的头。
  程依听到这声音。
  挣扎着跑了出来。
  她跌进了冰冷的雨水里。
  孟雨良的肺叶被打穿。
  他倒在李宓的怀里，不停地大喘气。
  程依爬过去，哭喊着：“怎么会这样？”
  “程依……”孟雨良抓着她的手，把她拉近了一些。
  程依脸上被雨水冲刷着，泪如雨下。
  “不！”她着急地摇头，转头看着肖战，喊道：“叫救护车，叫救护车！”
  “你靠近些，我有话跟你说……”孟雨良的声音，弱得被雨声盖过了。
  程依把耳朵贴过去。
  孟雨良冰凉的唇，吻了她的耳垂，这是最后一次碰她了。
  “程依，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下雨么……”他说。
  仿佛还有什么别的话，但他没再往下说。
  那些照顾我母亲的话，不必说，自然有人会做。
  孟雨良靠在李宓身上，用手贴着她的小腹，他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只能是嘴唇动了动。
  “打，掉，吧……别，拖，累你……”
  李宓看着他的唇形，坚定地说：“不！不不！以前我什么都听你的，现在不要，我不要，我不会再听你的了！不！不要啊……”
  雨水冲刷着一切，却冲不掉悲痛的哀嚎。
  程依渐渐失去了意识，倒在雨水里。
  “太累啦……慕思凡，我太累了……一切都该结束了……”她发出了梦一般的呢喃。
  “笨蛋，说什么傻话，我不会让你有事！”慕思凡抱起程依，在几个特警的保护下，往外冲。
  “救护车！！！”
  他像是疯了一般，往外面的救护车跑。
  经过仓库的时候，看到了林钺明。
  他似乎正在抱着什么人的尸体，泪流满面，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