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小沫侧过头看他：“那你晚上几点回来。”
  沈天泽边换衣服边道：“我也不确定。”
  “早点回来吧”，谭小沫切完肉擦了下手：“太晚了我自己有点害怕。”
  “你怕什么？”
  “我要是知道我怕什么我就不会害怕了。”
  沈天泽看了她半晌，忽而一笑：“不要害怕，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不是么？”
  “是啊”，谭小沫怔了一下，随即也跟着笑了：“正因为我们是好哥们儿，所以你若是忘了带钥匙，我会给你留门。”
  “那再见。”
  谭小沫看着他出门，转过身来继续烧水煮焯油菜，煮面条。她最终还是做了两碗面条，自己一碗，他一碗。谭小沫觉得自己的牛肉面做得很漂亮，红褐色的牛肉片，绿油油的油菜，雪白的面条，色香味俱全。或许是吃面时多放了辣酱，谭小沫吃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她起身将他那一碗倒进马桶里，然后冲水。
  只是这马桶也不知抽什么疯，竟然堵了。谭小沫想对着马桶破口大骂：你这贱马桶，平时让你吃屎你吃得那叫一个欢，今天请你吃牛肉面你竟然难以下咽！谭小沫使出浑身解数，无论怎么捅那绿油油的油菜就是下不去，谭小沫黔驴技穷，只得打电话叫救援。结果还是花了五十元钱，请马桶吃了碗牛肉面。谭小沫送走工人，在马桶上狠狠踹了两脚，你这贱马桶，浪费了老娘的五十两银子！
  谭小沫回到电脑前整理一份市场调研资料，无奈心里一烦乱，资料表格上的一个个汉字似乎也上蹿下跳嘲笑着她。谭小沫索性从包里摸出手机，正是将丁建中的手机号存入手机，并给他打了电话。彼时丁建中正在开会，就给挂了。
  谭小沫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忙音，像一只焦躁的小狮子，破坏欲上升到最高。为保护卧室内物件不受损害，谭小沫扑到床上睡觉，没想到竟也睡着了。睡得正酣时，又被手机吵醒了，谭小沫蒙头继续睡，那手机铃声仍旧锲而不舍地响着，谭小沫只得从被子里爬出来，语气很是不耐烦：“你谁呀？”
  “是我，丁建中，方才正在开会，所以不方便接你电话”，丁建中语气很轻松：“小沫，你给我打电话有事儿么？”
  “没什么事儿，就是想告诉你，你送我的那个贝壳我很喜欢，谢谢了。”
  丁建中合上手头的文件：“你喜欢就好，那天晚了，你早点休息吧，明天我在打给你，拜拜。”
  谭小沫挂上手机，觉得浑身很无力，又无比轻松。她蒙上被子准备接着调戏周公，结果那床头柜上的手机又响了，谭小沫接过来一看，竟然是爸爸：“喂，爸，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小沫啊，你休息了么？爸是记得你室友的那个肝癌晚期的朋友，我上次寄给她的药应该吃得差不多了，还需不需要了？若是需要我再给你们快递过一些去？”
  “这个我打电话问一下吧”，谭小沫按下手机，给沈天泽打电话，电话响了半晌却被摁了。没想到沈天泽这厮竟敢挂电话，谭小沫只得又给谭维宇回过去，说明天再告诉他。
  挂下电话，谭小沫竟有些失眠，把被子拧成个一个团，终于在十二点多睡了过去。结果第二天上班又迟到了，不过好在这一天丁总也恰巧比她晚到十分钟，所以也没怎么好意思训她。谭小沫心无牵挂，浑身轻松，办起事来格外有效率。她又趁着中午休息时去公司附近的发廊里做了个新头型，之后回来专心工作。
  江月盯着她的新头型看了半晌，笑着问：“这个发型看起来比以前的更适合你，怎么忽然想改了个头型？”
  “没有啊，路过发廊，看里面的新来的造型师颜很正，所以就进去了，结果出来时就这样了”，谭小沫照照镜子：“真的比之前好看么？”
  “那当然，诶”，江月凑近前来：“我记得似乎女人改变造型，不是因为失恋，就是相恋，说说，你是哪种？”
  “嗯”，谭小沫眨眨眼睛：“你猜！”
  “我又不是神仙，我哪儿猜得到？”江月在一旁苦着脸：“晴天霹雳：老总有令，晚上加班。俺家老太太今天过生日，生日蛋糕都订好了，结果要加班。”
  “这样啊”，谭小沫想了想：“反正我今天晚上没什么事，你把你的东西带回家去弄吧，晚上我帮你打卡”
  “真的吗？那真是太谢谢了”，江月将考勤卡留给她，下班时瞅人不注意就悄悄走了。人都走了，偌大的办公楼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谭小沫埋头于工作，心无旁骛。快完工时，丁建中来了电话，声音里透着些疲惫：“小沫，在家呢么？”
  “没有，在公司加班呢，不过才弄完手头的工作，马上就要回去了。”
  “不会这么巧吧”，丁建中一笑：“我今天也加班，不过也已经忙完了。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我一会儿去接你吧，然后我们一起去吃饭。你在那等着我，就这样，先挂了。”
  谭小沫收拾好东西，打了卡，关了灯，走了人。她走出办公楼，天已经有些凉了，公司门口便时常有一层落叶子，脚踩上去嘎吱嘎吱的。谭小沫裹紧了身上的风衣，有两道刺目的车灯打在她身上，并不是丁建中，而是沈天泽。他停下摩托车，笑道：“怪不得这么晚不回去，原来是加班，我顺路载你回去吧。”
  “呃不用了”，不知为何，谭小沫竟有些踌躇起来：“我……我方才约了朋友一起吃饭，你自己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她见丁建中的车在一旁停下，也不等他下车就自己走过去：“我们走吧。”
  丁建中看了看不远处坐在摩托车上的沈天泽：“那不是你室友吗？”
  “他路过这里”，谭小沫淡淡地说。
  丁建中调转车头：“听说西街那边新开了家泰国菜馆，味道很正，我们一起去吃吧。”
  “随便吧。”
  丁建中看她病歪歪的靠在一旁，不由问：“你怎么了？”
  “是有些累了”，谭小沫打了个哈欠：“昨晚休息得不好，今天又赶上加班。”
  “看来我老爸对员工是有些苛刻了”，丁建中听了不由一笑：“改天我应该劝劝他，即便是赚钱，也不能把员工谈恋爱的时间都占用了。”
  谭小沫苦笑了下，看着后视镜里，那孤单伫立在摩托车旁的影子在路灯下，逐渐模糊，最终消失干净。她靠在车窗上，忽然无比想念坐在他摩托车后座，搂着他的腰数着几根肋骨的感觉。
  两人之间似乎隔着一百步，谭小沫先向前走出一步，沈天泽却纹丝不动，然后静静看着她转身离去。
  快到十一长假时，丁总忽然让谭小沫去长春出趟差，与一家小公司谈个合同，差旅费公司报销，之后再休五天长假。谭小沫看了看那家公司资料，不由有些愣了，那家公司规模很小，谁去都能谈成。再者，丁总应该也知道她家就在东北，离长春不远，让她谈这个合同，无疑是在给她行方便。
  谭小沫中午便离开公司，路上经过商场，进去给爸妈买几件礼物，再回去收拾东西。谭小沫装好箱子，给丁建中打了个电话：“喂，我有个事问你，丁总知道你和我的事儿么？”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丁建中才开完会，正往办公室走，他反手关上门：“反正我没告诉他，也没刻意隐瞒他，怎么了？”
  “今天丁总让我出差去趟长春和一家小公司谈合同，之后直接回家休假。我觉得我资历不太够，按理出差谈判这种事不应该摊在我身上，所以问问。”
  “应该是你想多了吧，员工都是需要历练的，不过我觉得我们的事不能总不让我爸知道，过几天我想跟我爸说说……诶，你这次回家也跟你父母说说吧。双方老人知道了。多少也能放心一些，尤其是你，自己在外面，有个人照应总是好的，叔叔阿姨也能少操点心。”
  “我……好吧”，谭小沫长嘘口气：“那我不和你说了，我要出门了，之后再联系。”
  “你现在就要动身去长春么？”丁建中看了看手表：“呆会儿我要见个客户，要不你明天再去吧，我好去送你，再给你父母买点什么。”
  “不用了，我自己就可以的，再说早些谈完事儿也早些回家。我也有大半年没回去了，爸妈也想我了，早回去一天是一天。”
  “嗯，那好吧，有事给我打电话。”
  谭小沫出了门便紧急赶往火车站，她的确是有些想家了，早回去一天是一天。好在过两天才是客流高峰期，所以车站人不是很多，谭小沫也顺利地买到了卧铺票。晃晃悠悠一整夜，早晨时才到长春，谭小沫在丽都梳洗了下，就约了那家公司老板。和小公司谈合作是件非常容易的事，对方还上赶着送了她两盒土特产。
  两盒土特产不值钱，可却能给谭小沫带来金钱也买不来的成就感。带着似箭的归心和满载的成就感，谭小沫终于坐上了回家的短途客车。爸妈已经知道她要回来了，两人都请了假，谭维宇去车站接人，曲雅芬则负责在家里准备好饭菜。被父母左右簇拥着坐到家里沙发上，一个说她瘦了，一个说她脸色不好，总归就是应该大补。
  谭小沫吃得有些撑了，曲雅芬怕她不消化，硬拉着她去小区里遛弯。回来时在单元楼门口遇上了居委会的赵大妈，赵大妈今年六十多岁了，儿女都在国外，她身子又好，小区里保媒拉纤、拉架劝架的闲事没少官，也算是看着谭小沫长大，老远见了谭小沫，便打招呼：“这不是小沫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才回来”，谭小沫也笑了：“赵大妈身体还是这么好。”
  “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赵大妈伸展了下腰臂：“哎，这孩子越长越水灵了，有对象没呀？”
  曲雅芬才要说话，谭小沫已经抢先点点头，含笑道：“有，过一段就带回来给大妈看看。”
  “哦，那感情好”，赵大妈笑着又说了几句就回去了。曲雅芬看她走远了，才问谭小沫：“闺女啊，什么时候处了对象，也不跟家里说一声”。
  “哪有什么对象啊，我是怕赵大妈给我介绍什么乱七八糟的对象，所以堵了她。快进去吧，我都冷了。”
  “真没有？”
  “真没有！”
  谭小沫奔波一天实在累了，回家去洗了澡，关了手机扑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一夜无梦，第二天醒来时，曲雅芬正在厨房里炖鸡汤。她扒在厨房门上：“咦，妈你怎么没上班去啊？”
  “妈请了几天假，先把鸡汤给你炖出来，然后用鸡汤下碗面条”，曲雅芬将案板上才切好的面条下进锅里：“快去洗洗脸，然后好吃妈给你做的鸡丝面。”
  谭小沫轻快应了声，洗了把脸便坐到桌边吃着热腾腾的鸡丝面。曲雅芬也坐到对面看着她吃：“小沫啊，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依妈看，也早该交个男朋友了。你呢，执意不愿回到家乡的镇上来，妈也不敢擅自为你做主。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有个人照顾你妈也放心。”
  谭小沫只顾低头吃面，曲雅芬见她不言不语，忍不住抬手在她额头上轻戳了下。这是曲雅芬多年的习惯了，平时谭小沫很不喜欢，今天却觉得十分受用，所以一笑置之：“妈，你还让不让我吃啊？”
  曲雅芬看了她一眼，又问：“妈看跟你合租的那个沈天泽就很不错，当教师的工资虽不高，福利却很不错，且收入稳定。妈也为你俩打算过，他们家拿点钱，爸妈再给你拿点，凑凑钱给你们付个首付，月供让你们自己还。你们要是想要孩子呢也可以，生完了爸妈可以帮你带，你看看……”
  “妈你没事吧，没发高烧吧”，谭小沫佯装着上前探了下她的额头：“妈，虽然你女儿至今名花无主，可是我是您的女儿，名花就是名花，皇帝的女儿不愁嫁，您还不至于见一个男人就把我给推出去吧。”
  “我可没随便啊，我可是各方面仔仔细细都观察好了的，沈天泽他这人……”
  “他这人心思不在这儿，所以他这人怎样都和我没有关系。”
  曲雅芬不由一怔：“你和他说过？”
  谭小沫摇头。
  “那就对了，咱是女孩子，要学会矜持”，曲雅芬忽然又问：“那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就是我知道，妈你别问东问西了。好男人多的是，你别把目光都放在沈天泽身上，我离了他就找不找别的男人了吗？”谭小沫低头吹着面，又补上一句：“况且，由始至终就您自己看好他，我是只把他当成普通室友来看的。妈你等着啊，我一定会找到比他强一百倍的。”
  曲雅芬竖起大拇指：“好，这才像我曲雅芬的女儿，说，晚上想吃什么，妈给你做去。”
  “晚上吃鸡肉馅儿饺子，再买点拌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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