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111:竹滔
作者:
画村如锦 更新:2022-03-30 09:13 字数:6144
“我们只是闲聊,我也没有把闲聊内容记下来的脑子。”云荇亲爹明显自贬。接着又说:“我在部队呆了八年,至今想起当年发生的那些事情,深刻的就像昨天一样,可能会让我记一辈子吧。”
这次山中散步,本来是云荇亲爹想了解一下赢帆,没想到变成了云荇亲爹部队生活的回忆录。
洗好碗收拾厨房之后,云荇去了吊角楼。
奶奶和亲妈竟然泡好了茶,都坐在桌上,似乎在等云荇的样子。
有什么重要的事?云荇挨奶奶坐了上来,从小到大,这是她最大的保护伞。
预感是灵敏的,亲妈果然开口就问:“云荇,那天你突然回来,是躲赢帆对吧?”
“对。”这只能如实说,云荇在亲妈面前没机会撒谎。
“你为什么要躲他。他欺负你?”妈妈怕女儿受欺负了,又不敢说出来。多少校园霸凌,都源于被欺凌者失去了反抗能力及求救的勇气。
“妈,我的亲妈。你看出来他在欺负我吗?我也是有脑子的。有时候让步都是权衡了利弊的。方程式社团真能让人学到书本上没有的东西,我想在那呆下去。赢帆又是社长,我不能明着得罪他不是。有时候,只是迂回,不是怕。你自己的女儿,你还不了解?真被欺负了,忍不了的,是要拼命的。”云荇希望自己在亲妈面前就不灵的三寸舌,能打消奶奶和亲妈的顾虑,不给这个春节添堵。
“你为什么要躲他?”亲妈好像只需要一个答案。
好吧,迂回亲妈十有十一回没成功过,云荇压低声音,借着喝茶时,含着茶杯念经式回答:“我不想参加这个假期的活动,那肯定不是什么好玩的活动,应该是又苦又累的项目。”
“荇荇,那有这样的,把茶杯放下。你如实回答,她是你亲妈,不会为难你的。”奶奶话音里也有严厉了。
不能让最大权威倒戈,云荇赶紧放下茶杯坐直。
轻轻叹息一声,亲妈的语气已经尽量放缓和了:“我就是想确认一下,那赢帆有没有强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
“没有。”云荇赶紧摇头。如果犹豫了,亲妈和奶奶还是不会放心的。至于赢帆有没有强迫她,欺负她?她觉得有时候是有的,不过经过她的努力存活,已经改观很多了。可这些都不能说出来的。
奶奶和亲妈注视着云荇,都没有出声。
觉得自己的回答过于简单,可信度不高,云荇就着实例进行补充:“你看吧,我这次不愿意参加活动,躲回云寨了,他也就是讨好你们一下,然后跟来做我的思想工作而已。亲妈您也说了,如果我实在不愿意去,也是可以不去的。那决定权都在亲妈这里,他如何能强迫我呢?强迫和说服有时候好像形式相近,可完全是两个概念,对吗?”
“被你绕的头皮嗡嗡的。”亲妈这算是不问了。
“这个好办,我的亲妈,我给你按摩呀。”云荇这话快,行动更快,下一刻就到了亲妈身后,像模像样的开始按摩。上次在水寨,按摩师给她按摩时,也按摩了头部。由于从小在亲爹的影响下,常规穴位她都熟的大差不差。那时在按摩师的手下,她记住了头上的手指按了哪些穴位,及先后顺序。
“嗯,不错,比起你亲爹,手法轻盈一些。我没事了,给你奶奶按按去。”亲妈哪里是头不舒服呢,是心里不放心而已。
哄奶奶,云荇从小轻车路熟。
她手刚放奶**上,奶奶就说:“行了,行了,我也好了,坐下歇着吧。”
话说那两上山消化食的人回到吊脚楼时,云荇和亲妈及奶奶已经洗刷完毕,在吊脚楼上烧水,煮茶。
夜晚茶桌上的茶点只有瓜子。葵花籽、白瓜子、黑瓜子。
电视已经打开,播放着新闻联播。
喜欢吃瓜子的云荇却不喜欢自己剥。亲爹、亲妈、奶奶,三个人把瓜子剥开,瓜仁放在一个两寸左右的袖珍小碟子里。
赢帆正纳闷这是什么程序时,云荇拿着小碟子,像扒饭一样把瓜仁扒进嘴里。
说实话,赢帆很想提醒三个长辈:这样会把云荇惯坏的。
可是他想归想,话没敢说出来不说,他自己竟然也把剥好的瓜子放进了碟子里。
多一个人剥了,好像怕云荇撑着似的,三个长辈反而就慢了下来,后来就干脆不剥了,专心看电视。
那就成了赢帆一个人,往碟子里放剥好的瓜仁。
眼看着瓜仁又够一大口了,因为是赢帆剥的,云荇没好意思直接放嘴里,压低声音问:“给谁剥的?”
“大家都在剥,我帮忙而已呀!”赢帆说的是实话。只是他没想到,帮忙的现在成了主剥。
有一件事大家都没有告诉赢帆,云荇小时候吃瓜仁都会吃撑着,后来给她规定的就是这么一小蝶。她为了多吃,看到盘了里有了就赶紧倒进嘴里,碟子里总是不满,总是要剥的。她大了,多吃点也没什么关系时,大人也不再给她限量。可她还是那么兴致勃勃地抢式吃瓜仁。
“那就还是我的。”云荇又把瓜仁扒进嘴里。然后紧闭着嘴,得意的慢慢嚼着。
“我看你吃饭时吃的不多,吃瓜子吃的不少。”赢帆说这话竟然不觉得有愧?云荇为了给她夹菜,晚饭根本就没好好吃。
其实吧,没好好吃的原因是,她在厨房就啃过刚出锅的肉了,然后每道菜出锅,她都是偿菜的,到真正吃饭时,她已经不饿了。
可这样的厨房秘密,她肯定不会告诉赢帆,这时她说:“瓜仁香啊,好吃啊,出门上学就没人给我剥了。这人长大了,你说容易吗?瓜仁都没人剥了。”
“你要是表现好,在社团也有人给你剥。”赢帆感觉自己在云荇挖的陷阱边上趴着,随时有掉下去的危险。
云荇步步紧逼:“我怎么就表现不好的呢?现在还有谁比我表现好。”
她这话还真把赢帆问住了。新生中还真是她表现得最好。
于是,赢帆只有承认:“你确实是最好的。”
“看在你终于诚实一回的份上,不用剥了。你太高贵了,你剥的瓜仁,我怕法力太大,撑着我。”云信说这话,其实是真太饱了,干果仁绿茶一起,是最饱肚子的。
奶奶说一天下来都很累,都早睡。
赢帆连忙站起来:“我去车里拿帐篷。”
云荇亲妈说:“这时节,霜重露重的,怎么能睡帐篷呢?”
云荇亲爹赶紧说:“有地方睡的。”
权威奶奶发话了:“云荇跟我睡。赢帆睡云荇的房间。”
“这——”云荇正要反对,赢帆抢着回话:“谢谢奶奶!”
虽然十分不情愿,可是奶奶已经说出口了,云荇也只有收拾收拾,去奶奶房间。
云荇亲爹说:“农村简陋,习以为常才好。”
“其实我已经很感激了。”赢帆回复。这点他说的是实话。如果他觉得不舒服早就离开了,都不会留下来吃晚饭。现在他吃了晚饭再住下,和人家女儿争宠。霸占了人家女儿的床,还想从人家家里白吃白喝的过春节。他不说感激?还能说什么。
睡在奶奶身边时,云荇的不平衡就消失了,小时候她一直跟奶奶睡。长大了因为晚上要用手机,有时候要上网怕影响奶奶,她才自己睡一个房间。
和奶奶一起睡,又可以听奶奶讲故事,虽然那些故事,都听了很多很多很多遍。
云荇睡得很安稳,是在奶奶的故事声中睡着的。
来日。
早茶桌上,霸占了云荇床,赢帆还一幅没睡好的样子。
云荇亲爹问:“怎么了?床不舒服吗?”
这还真让云荇的床背了黑锅。赢帆回:“不是的,我昨天和我爷爷奶奶通个视频电话。他们一听说我在云寨这样的村里面,很是兴奋,连我睡的木屋,都给他们转看了很多遍。还问了很多细节,就是不肯挂电话。”
“你爷爷奶奶那么想你,你为什么不回去啊?”云荇乘热打铁,目的是把赢帆打回他爷爷奶奶身边去。
赢帆的回话是:“太远,他们不需要我回去,也不让我回去。说除非有什么大事再回去。对了,他们对这里的腊肉很感兴趣。计划今天就买肉,准备着手自己熏制。让我今天就把配方和制作程序发给他们,他们明天睡醒了要看的。”
“这有什么难的?顺手拈来。”云荇脸上话里都是轻视之态。
“那你顺,你就拈呀。”赢帆话也跟得紧。
“拈就拈。”云荇这突然就停下了,她看到了赢帆眼里的一丝得意闪过。她又被算计了,而且还是有亲爹在场的早茶时分,想抵赖不承认都不行。
厨房里米糕出锅,奶奶很满意:“比我做的好。”
“妈,谬赞了。”云荇亲妈心如明镜,因为婆婆这些年一直这么夸她,才使得她做饭到今天的精致程度。
米糕上桌后,奶奶和云荇亲妈也坐下了。
是云荇亲爹提及的做腊肉的步骤。
奶奶说,做腊肉没什么巧,腌制时料用对,腌制时间不用太长,然后就是烟熏了,柴火烟,山里不用刻意。若城市里加工,碳火也是可以的,就是时间要长一些,先不说味道,微烟熏制的还好看一些。
就奶奶的话变成文字而已,云荇轻松的完全了“顺手拈来”的大话。
早茶刚过,奶奶就宣布了午餐的大菜,本地鸡炖干鱿鱼条。
那么,都已经出笼的鸡是要抓回来的。
如何抓鸡,赢帆很是好奇,满眼激动。
对于一说到吃就两眼放光的人,云荇表示鄙视。虽然她自己也是那样的人。绝大多人都是会忽略自己缺点的人,云荇也选择忽略。
可抓鸡是个体力活,不能让三个长辈辛劳吧,现成的劳动力得用。
她肘了肘身边跃跃欲试的人:“抓一只就行,这活交给你了。”
“又不是没抓过,这还算活吗?我也能顺手拈来。”赢帆向院子里仅存的两只鸡走去。奶奶说过的,在哪看到在哪抓,没看到去兰竹林里找。
鸡这个东西吧,虽然长着翅膀飞不上长空,可也比人强一点,在逃生时翅膀还是能起到了点作用的。
云寨的鸡好像形同于野生,主食多半都是兰竹林的细小们,灵敏度也不同于棚户里的鸡。
赢帆还没靠近,鸡已经感知到危险,飞过篱笆墙进了兰竹林。
“我还真是以为你会顺手拈来,这让我失望的。哎——感觉中午都没食欲了。”云荇才不管赢帆受不受得了。
“云荇,不要总针对客人。你去兰竹林抓一只吧,你亲妈一会儿水烧好了,这鸡还没抓着,就显得我们办事不力了。”云荇亲爹已经在院子的东南角,准备好了杀鸡必备的刀和接鸡血的碗及不让鸡血脏了地的干草。
“好嘞——”云荇答应着,却上了吊角楼。
她是从柱子上直接滑下兰竹林的。
刚才把鸡吓跑,现在又童心大发的赢帆竟然也没有请示在场的长辈,也跟着云荇的路线去了兰竹林。
云荇亲爹竟然小声预测:“抓个鸡而已,一个人刚好,两个人就可能抓不着。”
有时候长辈们的话像有毒一样。
半小时后,云荇、赢帆还没上来。
兰竹林里却起了竹涛。
这哪是抓鸡,是在人抓人吧。
觉得一时半会儿的干不了杀鸡的活,云荇亲爹去了厨房,报告抓鸡队伍的进程。
奶奶听后说:“不急,让他们玩吧。这云寨也没什么好玩的地方。荇荇从小就喜欢爬那竹子,摔不着。”
云荇亲爹说:“也是,五岁时,从柱子上掉下去也没事儿。”
“那次可是吓人,捡起来洗澡时,她还说雨里的竹杆太滑,才掉地下的。”奶奶的回忆里有惊有庆幸。
拿着红薯放入灶火里,云荇亲妈这时笑着说:“妈,那时我还对你颇有怨言,你不进城吧,我们又不敢强制把孩子带走,怕你太寂寞。就想着云荇要上学了,你肯定会陪她去城里。没想到因为一场雨,云荇就被村里人捎到了我们面前。”
云荇亲妈没有再提云荇奶奶为什么不去城里。因为这个话题聊了太多太多太多次。其实她一直理解云荇奶奶不去城里的原因,云荇奶奶对这个地方倾注了她这一生所有的感情。
竹林里。
这时有了笑声。
确切的说,是云荇得意洋洋的大笑。
还有她得意的挑衅:“我说了,虽然你比我后下来,你一定比我先着地。”
确实,云荇又在一根直径二十厘米左右的竹子上往上爬了爬。
赢帆可不就站在了竹林地里。
他是怎么下来的呢?是云荇刚才连着踹他所在的竹子。
“再来,我一定让你比我先落地。”爬竹子对赢帆来说虽然是个新鲜事,可他现在已经掌握了一些要领。他竟然爬的跟云荇同一根竹子。
“那么多竹子,你干嘛一定要爬这根?”云荇嘴里问着,手脚也没闲着。她已经感觉出来,赢帆也爬这根竹子的不良居心,应该是上来拽她的腿,把她拖下去。
拖她后腿有那么容易吗?
在竹子变小变细弹力大的上端,云荇开始晃竹子,晃来晃去,就能登上另一根竹子的时候,她使劲一蹬,竹子向另一个竹子大力弹过去,弹回来时,上面已经没有云荇。
“哈哈哈……来呀,爬这根呀。”云荇像壁虎一样贴在了另一根竹子上。
她还是小瞧赢帆了。
赢帆虽然不能短时间内发明新的换竹方式,却能效仿。
看着赢帆也荡了过来。云荇又赶紧荡去其它的竹子。
有一个问题比较客观,对云荇不利;就是赢帆比她沉,比她力大,弹得比她快。
渐渐的就出现云荇不说话了,忙于奔逃的局面。
这个时候,他们是来抓鸡的重要任务,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数个来回之后,眼见着赢帆对她弹了过来,伸手要抓他,云荇竟然伸出脚,对着赢帆的人跺了过去。以前他们都只跺竹子,云荇这对着人,那也是没办法,应急而已。
“又是这阴招。”赢帆喝斥,却不得不伸出膝盖顶出云荇那一脚。
“招式不分阴阳,只分有效没效。”云荇辩解间,借着赢帆回顶的力道,弹了出去。
没想到,在半路上,她突然松了手,直直的对着竹林里的小路落了下去。
“危险,抓一下旁边。”
就在赢帆以为云荇会落地摔着的时候。她却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这是一身军装的男人。
这个男人伸出手面对砸来的云荇,反应一点也不慢,他撒开手里的东西,双膝微弯,双脚分开,一个二字钳羊马,把云荇轻而易举地接在了怀里。
掉男人的怀里是不是得吃惊一下、意外一下、惊叫一下、推开一下?
云荇竟然没有任何一下,看着他,她大笑:“哈哈哈哈,我是从天而降的,你竟然没吓着。”
对方一出口,声音也粗厚:“这竹林难道还有别的主人?不用看,一定是你。这几年来你竟然没长斤辆。”
“长了——长了两斤。不过不像你,你好像又长个儿了。”
就这俩人搂搂抱抱叙旧中,赢帆已经下到了他们跟前,收起任何表情,问:“他是谁?”
回身看着赢帆,云荇随口出声:“况况,我的况况。你不认识?可不,你不是云寨的人,你确实不认识。”
“不管我认识与否,你应该先下来。”赢帆提醒。他有上前把云荇拽过来的冲动,可是看到云荇与况况这么聊天,不确定两人是什么关系。如果真是连大人知道的恋爱关系,那他去硬拽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这拽无名无份无理无由。他竟然想到在学校那么多女生对他表示好感,只有云荇与他同一屋檐下住着,还对他冷漠有加;他以为她小,又从小地方来了,家教又传统,情感上晚熟晚开巧也正常。原来他只是把她看单纯了,忽略了一个问题——有男朋友也会对其它异性无视。
“他是谁?”刚还一脸喜笑的况况也黑了脸。
不过在云荇的记忆里况况一直是黑壮黑壮的,现在她也没感觉到况况变脸,只感觉况况搂进了她。
被赢帆一提示,她本来是要下来的,这时强挣扎好像也不太好。
于是她单臂挽住况况的肩膀,做了个哥俩好的典型运作:“他是我家客人,名叫赢帆。”
这都介绍了,难道不是应该来一句“幸会幸会”然后上前握个手?
赢帆没反应,况况也没回复,云荇觉得自己碍事,赶紧出声:“我先下去。”
云荇都出声了,况况也不敢不放手。
双脚落地的踏实感找到之后,云荇看着赢帆再次介绍:“他是况况,我亲哥。”
“亲哥?”赢帆不信,因为云荇档案上没有。
看到赢帆疑惑不前,云荇靠近一步:“况况从小不善言词,你得主动招呼。”
“云荇的哥,幸会。”赢帆觉得自己刚才是有些失态,出语问候,那个“哥”字咬得比较重。他庆幸,云荇虽然是侧身站着,也算是隔开了伸臂握手的尴尬。
“云荇家的客人,幸会。”况况弯腰提自己刚才撒手掉地上的东西,也没有要握手的意思。
这时,吊角楼上传来亲爹的声音:“云荇,抓的鸡呢?”
“噢,还没抓到,马上抓。”云荇大声答应着,鸡呢?全没了。她赶紧又加了一句:“况况来了。”
“况况来了,你不迎进来,堵着路干什么?”亲爹的提醒总算是解了云荇隐约感觉到的某种危机。赶紧推赢帆:“走,走,先回去,鸡一会儿再抓。”
由于对云荇家十分熟悉,况况是自己进屋去的,直接进了厨房。
奶奶看到况况那叫一个激动,上前上下前后左右的打量,嘴里说着:“什么时候到的,算算,有三年没回来了,你妈妈脖子都望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