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佛系的无四难得强势，却只是为了给自己正名。
  苏怡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
  她背着手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了下来。
  她望着高耸入云的英雄碑，看着在英雄碑下沉默的昆仑弟子，又看着鬼令晚。
  她最后长长吸了一口气：“我向来是个高冷的人……”
  所有人都看着她。
  苏怡于是知道自己这句话有些扯了，但她更是一个脸皮厚的人，于是继续道：“所以我也很少主动解释什么，不过既然你们想要知道我有没有人性，我便告诉你们……”
  她这么说着，眼睛看着无辜的展绍彤，展绍彤看着她，觉得她似乎并不是在给自己解释。
  “人性这东西，我原本是没有的……
  “我曾经在山上可以一睡几万年，可以笑着看九州各处的生离死别，看着遍地起高楼，看着遍地楼塌了……
  “后来，天道要杀我，我认为是因为我早于天道之前诞生，知道它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所以被天道视为眼中钉，才会诱使每一个飞升的人对我报以敌意……
  “显然，天道没有成功，毕竟修行之道本就是自我而始，我又看着修行道统发展壮大，他们的招式伤不了我……
  “于是，天道便又诱惑我去感受尘世，让我化身成为这九州各处的一个平凡人，我用了数万年的时间，才慢慢摸到一点人性，但在这个时候，我又发现天道只是希望用人性来束缚住我……
  “我很不爽，所以在上山的时候，我又把他们都丢掉了……
  “我于是逍遥了数万年，看着第三次仙魔战起，又看着第三次仙魔战落，我看到灵山被灭，看到数万万人死于战火，我以为我能像前两次一样平淡的度过……
  “但陆子婴出现了，他在最后阴了我一把，让我以苏怡的身份重新入世，想让我捡起我曾经丢掉的那些东西……”
  苏怡想起了那个时不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苏怡’，想起来她曾跟自己说过当初的自己就是未来的‘她’，想起来她跟自己同出一脉却更为感性的性格，她突然笑了下。
  “他成功了……”
  苏怡想起来‘苏怡’曾经落下过一滴泪，但当时的她还是猫身，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有没有流泪。
  “他让我重新有了人性，让我哭，让我疼，让我变得纠结……
  “但很奇怪，我变得心甘情愿……
  “哪怕这人性让我很疼，很纠结，很难受，但我这次，却不想丢掉它了……”
  她愣了一会儿，才用手指轻轻从自己脸上擦下一滴粉色的水珠。
  她看着水珠愣了片刻，然后把手指含在嘴里，细细品味了一下。
  “是血的味道。”
  她点评。
  而她的点评猛然惊醒了一干人，无四第一个把手伸过来握住了苏怡的手，他的声音有些发抖：“疼吗？”
  有箫声从远处吹过来，苏怡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岔开话题：“是六师兄回来了。”
  箫六的身体严格意义上现在是属于魅魔的，但无四却点了点头：“是他。”
  -
  申逸风安静地在箫六身边坐着，看着眼前这个美艳到不可方物的男子吹起一首凄凉悲壮的箫音。
  箫声渐渐消失，最后变成了沉闷的“呜呜”声。
  申逸风看着他哭，又看着他带着泪水抬起头，尽量用平静地声音开口：“十师妹也回来了。”
  申逸风猛然睁大了眼。
  -
  苏怡又看着鬼令晚：“七师姐在杨磐的仙府里。”
  鬼令晚一怔，然后才失魂落魄地点了点头，苏怡笑了一下，看着远处的身影：“所以她也来了。”
  杨磐气喘吁吁地奔过来，却是没想到会在这里一个以为永远见不到的人。
  “小……”他的声音转了个弯儿，又下意识看了一眼英雄碑，愣住了。
  他是接到了系统突然发布的任务，要他回一次昆仑英雄碑，任务积分高的离谱，甚至足够他兑换一次不大的隔离空间。
  他原本不知道为什么，但在看到英雄碑上新增的名字后，就什么都明白了。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而紧接着，清瘦的公子哥的身影也从一边爬上了山。
  他突然想哭。
  也许是因为见到了苏怡和申逸风，也许是因为有相识的人永别，也许是因为意识到琪夫人其实一直都陪着他……
  也许只是单纯的想要哭一场。
  当年从黄山府出发的三个人，被断定成魔的那人成了尘世仙，因为具有仙灵根而得到重视的人成了魔，最希望能平凡一生远离主角的人却成了九州最大修仙势力的继承人。
  人……是会变的啊。
  申逸风没有去看英雄碑，兴许是因为魔性的影响，他现在倒是跟苏怡之前的状态有些相似，他直接奔向苏怡，想要伸手，却又顿住了。
  苏怡看着他笑：“好久不见，申疯子。”
  申逸风只觉得自己身边的风刮得厉害，让他险些站不稳脚，他努力了半天才让自己露出一个还过得去的笑容：“好久不见。”
  他伸出手拉住了苏怡粘腻腻的手掌，终于确认了眼前这人是真实的。
  苏怡还没有动弹，鬼令晚却突然插进来，他将苏怡整个人抱起来，一言不发地往十一峰飞去。
  申逸风刚想跟上，却突然看着自己的手心呆住了。
  他的手心是血。
  苏怡粘腻腻的掌心不是汗，是血。
  苏怡身上的昆仑制服不是红色的，是白色的。
  不是不能离开寻仙崖，只是离开需要付出代价。
  成仙路不好走，所以她在这条回头路上走的皮开肉绽。
  一个满脸褶子像要留下来的泥浆一样的黑衣老者站在昆仑门口的测灵石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说真的，我现在有点后悔了。”
  “你还有机会反悔。”测灵石知道眼前这个老得不像人样的人壳子里是谁，语气里有些冷漠。
  六爷突然笑了，但这次他的褶子没有留下来，他的笑容带上了一种难以言明的气质，然后在这种气质的烘托下，他似乎好看了许多。
  “可是，九州没有机会了啊……”
  六爷的身子慢慢变得修长，黑色袍子映衬下，他变得越发白净，最后变成了一个俊美无双的少年模样。
  “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无悲无痛地度过一生呢？”
  陆子婴这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