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悬崖上的童优
作者:沁安      更新:2020-10-28 21:48      字数:2322
  童优很久没有回无妖镇了,若说无妖镇有值得她留恋的东西,便是那个悬崖。很小的时候,她就爱到那里去,盘腿坐在悬崖边上,极目远眺或是闭目沉思,离坠落只有一步之遥,生和死的界限泾渭分明,这会减少她在现实生活中感受到的强烈恐惧感。
  这也是她心目中的秘密,她钟爱那个悬崖,不敢向任何人说起,别人也不配知道她有这个嗜好,十三岁那年这秘密却被童湖知道了。
  是这样的,悬崖边上有一个斜坡,她有一回在小雨过后跑到那地方,脚下一滑顺着斜坡溜了下去,幸好她抓住了坡上的茎蔓藤萝,才不至于眨眼间跌落至万丈深渊,临死前,她希望能,至少能知道出现在脑海中的人是谁。
  她被童湖所救。
  她一点都不惊讶童湖会出现在悬崖边上。
  她好像被这个妹妹盯上了似的。更小的时候,六七岁时,她就已经向童太太告童湖的刁状了,有时是无中生有,夸大其词的。可是,童湖都能不紧不慢地讲出童优在什么时候做了哪些事,有哪些见证人,而童湖自己又在何方做了何事被何人见到。童优的诬陷之词总是站不住脚,童太太那时候还没有完全失去公道,最后就会不了了之,童优欺负不了童湖,童太太也不会惩罚她。
  而她的另一个秘密——能以吻杀人——这个秘密,童湖也知道。
  她是有些怕童湖的,也有几分嫉妒她,但她是不会承认的。
  她看不惯童湖的冷静和无所谓,即使童太太当着家人的面辱骂她,暴打她,事后,她也平静地就像无风的咕哝湖面,从她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涟漪。
  这种平静惹恼了童优,因为童优每时每刻都生活在恐惧之中。
  她的境遇顺利时,恐惧暂且被压制在内心深深处;可境遇不顺时,恐惧就会自动跳出来,主导她的精神扰乱她的行为。她很怕在际遇糟糕之时做出荒唐的行为被人视为不正常。
  她活这么长时间,运气坏的时候长,好的时候短,坏运气之际她总会花很大力气来使自己表现正常。这样做往往让她心神俱疲,甚至陷入混乱,而且还徒劳无功,她总会惹出一些麻烦事。
  在境遇糟糕时,她会显得很怪异,一切的原因可怪责在那个致命之吻上,也可怪责童太太的可耻经历,因为她是童太太和妖精的女儿。
  她对童太太没有好感,虽然她很受她的宠爱。相反,她恨童太太,因为她让她看到了人性很多的阴暗面。她常常在想,若是童太太像对待她那样对待童湖,可能她不会无端生出很多莫名的恐惧感。
  童太太在监狱中自尽了。童优在她还活着的时候一次都没有去看过她,她去世后,童优也没感到有什么愧疚。
  她现在的所有心思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最大的愿望是想要嫁进豪门,恰好那豪门又真心爱她就很圆满了。
  过了三十岁,童优不再像原来那样低估自己,也不再经常性地抱怨命运了。她惊喜地发现,每当大难临头之际,总会有人伸出援手帮她。十三岁那年被童湖所救,前些日子差点被蒙面人一棍打死却被千羽顶下,而这次走投无路之际,那位与众不同的画家又及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事情要从一个月之前说起。
  童优决定不再纠缠贺千羽,于是从那所著名的学府辞职,转去了这座城市最北边一所名不见经传的艺术院校任职,一南一北,虽然相隔不远,但能碰到的几率还是很低。甚至可以说无心见面的话,一辈子都不会见到一面了。
  这个决定固然痛苦,离开后也有轻松之感。
  童优希望在新的环境中一切顺利,没想到会遇到讨人厌的老对手青依倩,这人从高中到整个大学时期都是童优的竞争对手,无论哪个方面,她都要和童优一争高下,除了长相,其他的,无论家庭条件、专业水平,青依倩都和童优不相上下。大学时期,青依倩一度把童优甩在身后,可那个时期,她没有恋爱,她的异性缘很差,童优却能时常吸引到优质的男同学,这让她很不服气。
  青依倩不知从哪里得来消息,到处跟人讲童优吻了谁谁就会死。其他人很难相信真有如此荒唐之事存在,对青依倩有些反感。但青依倩毫不罢休,默默地关注着童优,甚至跟踪她,还在她宿舍的窗下蹲点。
  童优被班级里那些很有个性的学生弄得心烦意乱,任教后的第七天,她握着水杯坐在只有她一人的办公室里,心里一直在劝慰自己“要冷静”。
  突然间,水杯破裂,吓了她一跳。原来,手中的水杯紧紧贴着嘴唇好一会儿了,她竟然无知无觉,这一幕被青依倩和另外三个女老师亲眼目睹。
  于是,流言被传开了。这四个聒噪的教师又搜罗了早期关于童优的报纸,得知她曾有过官司在身,于是又把对于她的想象当做真事夸大了好几倍,弄得童优丑闻加身形象大跌,被学院唾弃。
  童优只好收拾包袱走人。她在下午上课之前递交了辞呈,手里拿着行李袋,可还没有走出学院大门时就被十几个男女同学堵住了去路。
  艺术学院的学生充满了好奇,他们拿了各种东西,比如玫瑰花、皮球,书本,杯子甚至还有一尊副校长的塑像,学生们请童优一一吻一下这些东西。童优拒绝,他们做出妥协,只叫她吻一下副校长就作罢。
  童优深受耻辱,恨不得弄死这些品德堕落的同学。
  就在这时,前面提过的那位名叫莫岛的画家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吻了童优,右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在她深深的惊惧和羞辱感之中莫名其妙地被一个胡须男吻了,吻的程度不浅,时间不短。
  这力道只比童优亲吻野兽黑熊浅一点点,黑熊当时是瞬间暴毙,估计画家也会很快就会倒地身亡,童优全身颤栗了一下,吓得脸色苍白,发疯一般从围观者之中杀出一条血路。
  可是,第二天清晨八点半,画家却叩开了她租住的房门。
  一个活生生的人,大块头,有血有肉,五官加上脸型轮廓给人一种很有智慧的错觉,鼻子高挺地不像话,围住嘴唇的稀落胡子看起来很像一位性格突出的艺术家。眼睛里的神色是温和的,举止行为有公子哥的自信和随意,但无公子哥的傲慢,也不像千羽那样是个绅士。身材瘦削,个子很高。背有些驼,很小幅度的驼,不影响气质。
  “你……活着?”
  每次想起童优问的第一句话,画家还是感到好笑。难不成她以为死人会来找她?画家可真就这样回她了,“难不成你认为一个死人会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