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锦绣看向陈斯棋，她此时正一脸紧张，仿佛一个正在等待先生批阅奏折的学生，满心都期盼着。
  玉锦绣想了想，沉默不过半晌，转口道：“不错。”
  陈斯棋的神情仿佛一瞬间飞上了天，她笑嘻嘻地自满自得了一会儿，对上玉锦绣似笑非笑略显温柔的神情。
  忽然回味了一遍她方才的话，笑容化作淡淡的迟疑：“那这药可能达到师父的标准？”
  玉锦绣看着她忐忑的眼神，摇头道：“不能。”
  典型的给一颗糖再给一巴掌，但玉锦绣给予惩罚和否定时，都十分淡然。
  气氛忽然一滞，端着药碗的几个暗卫悄然退下，其中几个觉得陈斯棋的药确实不错，便替她说了两句：“王妃，陈姑娘的药我等喝了一碗，确实觉得有奇效。”
  玉锦绣看了他一眼，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而是以询问的姿态看向陈斯棋：“你觉得呢？”
  陈斯棋踌躇一会儿，想起玉锦绣配药时的用量，她手头用的其他药材倒不贵重，唯独那凝神香，一两千金，她今日取了一两，虽然熬煮了这一大锅的药汤，但……
  陈斯棋现在自己的思绪里，玉锦绣也并未开口打断她的思绪，反倒静静站着，在等待着她的回答。
  “徒儿的药用了一两凝神香，虽煮了这么一大锅药，药性却不如师父的浓烈。”陈斯棋将这个事实看在眼里，却也无可奈何。
  玉锦绣点了点头：“还有呢？”
  还有？
  陈斯棋一愣，抓心挠肺地又想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出，挫败道：“徒儿愚笨，实在想不出了。”
  玉锦绣闻言颔首：“很好。”
  正准备挨训的陈斯棋：“……很、很好？”
  玉锦绣严肃的面孔稍稍一松，“你能认真思考自己的错误，并且诚实以对，这样的态度才是医者最应该有的态度，时刻反思你的错误你的缺失，才能促使你一直进步。”
  她淡淡的解释犹如一记铁锤敲打在陈斯棋的心头。
  师父不一样，与以前的那些教书师父们不一样，师父不打也不骂，甚至她犯了错误还会鼓励她……
  看着玉锦绣温暖的眉眼，陈斯棋眼眶红了红，心头酸涩道：“师父再给徒儿一些时间，徒儿会想出改良的办法的！”
  她信誓旦旦。
  玉锦绣轻声笑开，声音里带着不可压制的愉悦：“好。”
  此后整整两个时辰，院子里的药香都没消散过，陈斯棋又从后厨那儿借了两个小锅来，将药水分开煮，并用不同的锅来试验。
  整两个时辰，不仅仅是御风阁，一整个王府的侍卫们都做了实验品，倒真有人突破了——穆王府门口守门的两个侍卫，从三品武者，升到了四品武者。
  二人喝的都是同一个锅里的药水，陈斯棋兴致高昂地取了那个锅里的药水去给玉锦绣品鉴，药性比起第一次来，要浓郁上三成。
  但第一次的药水，已经差不多散去了七八成的药性，能用原来的药水再恢复上三成，已经足够聪明。
  玉锦绣掐了一眼那锅，问向陈斯棋：“你觉得这两个锅煮出来的药水药性不同，原因是什么？”
  陈斯棋对答如流：“当然是因为锅不同啊。”
  目光在后头那个锅上转了一圈，双眼发光：“是因为这锅是密封的，整个锅身只有一个口子……”
  她懵懂的猜测令玉锦绣一亮，这涉及到水蒸气的问题。
  玉锦绣见她触及门槛，细心解释道：“一锅水，烧久了便烧开了，你可想过其中的原因是什么，一锅水为什么会变少？”
  陈斯棋愣了一愣，双唇一动，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她没说出口，整个人愣在原地，玉锦绣笑笑，又提纯了一瓶药剂。
  她今日下午一共只配置了二十瓶药剂，剩下的时间都在用来提纯。
  半盏茶的功夫，陈斯棋纠结开口：“我以往看嬷嬷烧水，总觉得那谁是变成泡泡飞走了……可飞到空中瞧不见摸不着的。”
  “药性也是如何？”
  “这个过程叫做挥发。”玉锦绣颔首，“所以这两个锅住处的药水药性不同，在于前者锅的开口大，遗失的药性也大，后者只有一个小孔，自然比起前者来要遗失地少。”
  陈斯棋似懂非懂，随即又苦恼道：“可还是会遗失药性，那这药材不就得浪费了？”
  玉锦绣顺着她的思路，“你用这锅煮出的药水可以保留五成的药性，那剩下的五成药性，还可从哪些方面着手？”
  “锅不错。”她提点了一句，“你可试着从制药的过程去想一想，哪些步骤还可改良？”
  陈斯棋再度陷入深思之中。
  摆在院子里的那几锅药被她分发下去给府里的众侍卫，人手一大碗。
  因此萧御寒从军中归来时，瞧见的便是满府热热闹闹赶着上茅房的景象。
  “试药？”萧御寒皱眉问了一句，被那似有若无的气味弄得眉头紧皱。
  玉锦绣轻笑：“是，让洛寒给你带去的药可用了？”
  萧御寒摇头，将那药拿出：“晚上再说，今日军中抽不出身。”
  玉锦绣挑眉：“那些兵为难王爷了？”
  萧御寒笑笑：“还好，不懂事的揍一顿就懂事了。”
  “……”玉锦绣幽幽看着他，“想不到王爷还有这一面啊。”
  萧御寒不屑一笑，这些兵蛋子算什么，太子他不也照样揍？
  当夜，萧御寒趁空服下药剂，感受着体内汹涌澎湃的躁动，他吃惊地抬起眉眼。
  玉锦绣守在他身侧：“这药性浓烈，王爷小心。”
  萧御寒忙抱守心神。
  洛寒贴身守护着萧御寒，感受着他身上澎湃躁动的武气，心中对玉锦绣的震撼拜服又多几成。
  王妃这一手，足以让整个天烬大陆的高手将其视作珍宝。
  当初明珠蒙尘被他们王爷遇见了，当真是有生之年走的狗屎运啊！
  崇拜的目光转了一圈，又往玉锦绣身上飘去。
  却见原本还坐在一边的人，躺在软塌上，睡得死沉。
  “……”
  另一边，陈斯棋抱着小册子，精神亢奋地趴在床边奋笔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