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他看不见我？哎呀，还没接受传承，忘了不能现形了！”
  稚嫩的童音再度传来，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听语气又像是正埋怨自己。
  “何方妖孽在此作祟？”
  秦欢已是知道这世界上不仅有修仙者，还有各种妖物以及魔门，因此心中十分警惕。不过听说妖物邪祟一般只会在荒郊野岭出现，而这里乃是通往素水宗山门的山道，应当没有才是。
  然而他还是摆出一副防备姿态，朝四周看去，却只见幽幽的秋景和满地的落叶，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却是来自寻觅果子的松鼠和停驻树丛的飞鸟。
  “啊呸，宝宝才不是妖孽呢！”
  一阵童音的骂咧声传来。
  秦欢反唇相讥：“那你为何鬼鬼祟祟，不肯显出真面目？”
  “师兄，你在跟谁讲话？”
  一旁的宁少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此刻正一脸疑惑地看着秦欢。
  师兄该不会是因为被贬出门派，走火入魔，疯掉了吧？
  宁少泽心中如此想着，不由打了个寒蝉。
  “少泽，你什么都没听到吗？”
  秦欢讶异地问着，却只见宁少泽面色古怪地摇了摇头。
  “他当然听不到啦，这可是心灵沟通。”那声音又一次传来，“好了好了，不跟你说废话了。你现在朝右转身，向前走三丈，把地上的落叶拨开，就能找到我啦。”
  为了证实这一切不是自己的幻觉，秦欢先是做了个深呼吸，接着便按着指示移步过去。
  他按部就班，撇开树叶。
  忽然之间，只见地上一阵光华大作，直叫人睁不开眼。
  秦欢定了定神，仔细看去……
  只见这湿漉漉、黑黢黢的地面上正躺着一面莹白色的玉圭。
  玉圭霞光四溢，灵华氤氲，一眼便知绝非凡品。
  虽只有巴掌大小，却雕琢精细。既有山海镇渎惟妙惟肖，又有五色祥瑞栩栩如生。
  宁少泽见状，也是跟了过来，见了这等奇光异状，一时间也是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秦欢啧啧称奇，一边伸手将那玉圭拿将起来。
  那玉圭触感十分温润，如同少女的肌肤。
  秦欢将其握在手中，还未等细细把玩，便察觉到一股晦涩玄奥的力量从玉圭中渡入自己体内，直入头顶泥丸。
  忽然他只觉得万籁俱寂，眼皮一沉，周遭一切尽皆陷入黑暗喑哑之中。
  ……
  再次睁开双眼时，只见上下左右皆是白茫茫一片，如雾如汽，飘飘渺渺，无形无定。
  倏忽，烟雾消散，彩光渐生。
  这飘渺的世界在他未曾察觉的空隙间忽的大变，化作桃源胜境。
  他定睛远眺，只见这处有溪涧，有玉桥，有漫漫桃花，有凌云白鹤，宛如画中景象。
  秦欢看的出神，却浑然没有察觉——
  除了自己外，景物里的一切竟然都没有影子！
  他朝近处望去，只见身前近处有一个凉亭，亭中则坐了一个男子。
  却见那男子一头墨色长发，未绾未系，而是自然垂落，光滑可鉴。相貌亦是丰神俊朗，举世无双。男子面前正烹着一壶鲜茶，此时已是煮沸，壶盖叮铃作响，清香四溢。
  秦欢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这分明是自己的机缘到来。
  于是连忙站起身子，却是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拜道：“前辈。”
  听了秦欢的话，男子起初并未理睬，而是先起了一杯茶。
  抿了一小口茶，男子终是抬起头来，瞥了一眼秦欢。
  那眉目里似有闪电，又若星辰，明明烈烈锐不可当，幽幽玄玄深不可测。
  “魂生虚影，一命双魂，果真如此。”
  看着秦欢脚底那抹出众的影子，黑发男子叹道：“小友，我们终于得见了。”
  “终于？您是在寻我么？”秦欢好奇地问道。
  “是啊，悠悠九万年一朝过，终是寻到了你。”男子展颜一笑，道：“我名陆无相，人称‘无相真君’，也有人叫我‘无相老贼’……咳，这都是旧事了。你如今所见只是我在你神魂灵海之中显化的一缕余神，我之真身却是早已飞升天界。”
  “九万年！飞升仙人！”
  秦欢心中暗自震惊。
  作为一个前世和后世寿命加起来都没过半百的人，秦欢实在无法想象出九万年是怎样的生命长度。作为一个培元境八重的修仙界蝼蚁之辈，他也无法揣度飞升仙人眼里的世界。
  只见秦欢一阵惊诧过后，沉声说道：“晚辈名为秦欢，敢问前辈为何寻我？”
  “一切皆缘，或称因果，或称造化。你不必深究。”
  男子双唇微启，呷了一口茶。
  “前辈，我不明白。”
  对于“缘法”、“因果”这类玄之又玄且难以捉摸的东西，秦欢作为一个被科学教育塑造世界观的人，虽不至于嗤之以鼻，但一向是敬而远之。
  “不明白不要紧，日后你自会知晓。”
  秦欢应了声“是”，心里有些思绪正在蔓延，一时间不禁脱口而出：
  “那前辈寻我，可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自己分明是撞见了奇遇，而如此大能在前，自己能收获的必非凡品。
  穿越异世数年，终于等到了自己的金手指，秦欢不禁十分期待。
  陆无相倒也未曾让他失望，笑眼盈盈，道：“这是自然。”
  接着，只见陆无相走到秦欢跟前，说道：“我送你三件大礼，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可好？”
  “什么条件？”
  不知是上一世行商的积习，还是出于本能反应，秦欢下意识地先问起了条件。
  “这条件便是，建立一个门派，并尽你所能发扬光大，直至冠绝诸天万界，耸立凌霄之巅。你可愿意接受？”
  “为什么？”秦欢不解。
  “你若做到这一步，自然会知道原因，我现在不便多说，否则便是泄了天机。”
  “晚辈知道了。”秦欢点点头。
  这个条件若是别人说出来，他只会觉得是天方夜谭，但此话来自一位飞升仙人，他倒是不得不谨慎看待了。
  虽然他对此也怀有期待，但眼下却是更在意陆无相所说的大礼是什么。
  “敢问前辈，您所说的三件大礼又是什么？”
  只见陆无相洒然一笑，挥了挥衣袖，手上便浮现出一道莹白虚影。
  秦欢定睛细看，正是那件刚刚还握在手上的玉圭。
  “第一礼便是这件灵宝，其名为‘镇元命圭’。想来你已是见到了。此宝乃是我取太古七星中‘巨门’之灵胎所炼，虽不可杀伐，亦不能护体，却能掌调济之能，可辨气运业。其中有个真灵，是个顽劣女童，你可好生调教。”
  “灵宝！”
  即便秦欢如今只在最底层的修仙界修持两载，对于修仙界里的种种却也是有所耳闻。
  气道修士可以御使诸般法宝，这法宝按层次划分，又分为“玄兵妙器，灵宝仙珍”。
  玄兵以真气御使，威势赫赫，远胜凡间兵器。
  气道第二境界，气府境修士凭真火就可铸造玄兵。锻造时只需锻造谱和宝材。看似工艺简单，实则不然。威力强大的玄兵锻造谱对于小宗门来说也是死也要捍卫的不传之秘。
  这等物事，在素水宗，甚至上宗伏蛟门也不算多见。
  秦欢也只是偶然见素水宗大宗主拿出来过一次。
  他还能清楚地回忆起那是个核桃大小的圆珠，赤金之色交杂。只需渡入真气，便能喷薄出熊熊灵火，或是激射出阵阵金光。当时大宗主在台上演示时，台下诸位弟子个个都是瞠目结舌，啧啧称奇，秦欢也不例外，因此格外记忆犹新。
  至于妙器，秦欢便只是听说过，却没亲眼见过了。此等法宝运化由心、玄妙非常，非地火玄炉不可铸造。据说伏蛟门中的妙器，一个巴掌就能数过来，乃是镇派之宝。
  而那更为高等的灵宝和仙珍就更玄妙了。
  传说灵宝皆是取材太古七星的灵胎。灵胎天生命格，再与种种宝材在天地洪炉中炼制之后，宝中自有真灵孕育，天生便通晓种种妙法。
  至于仙珍，秦欢则不清楚了，大抵是仙人才能炼制的宝贝吧。
  因此，当陆无相告诉他这玉圭乃是一件灵宝时，秦欢别提多震惊了。
  这等宝物，北疆上诸多门派怕是一件也没有吧！秦欢不由暗自咋舌。
  陆无相等他回过神来，却是又一挥衣袖。这一次，秦欢只见眼前浮现出一本本书册。
  “太上灵禅经、太霄琅书经、三昧抱一御火要诀、太上涅槃功、两仪奔雷斩魔刀法、天演分神剑术、大德天威广法增持咒……”
  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典籍如走马观花般出现在秦欢眼前，看得他眼花缭乱，心神荡漾。
  却见陆无相接着说道：“第二礼便是我游历诸天时，从气道各派，力道诸门，妖族圣地，神道诸国等处搜集的三千道藏，万本秘籍。皆是各大门派的核心秘典。玄功妙法，神通仙术，无一不有。炼丹炼器，符箓阵法之流，无一不包。更有诸多不传之秘，如今都赠与你。”
  秦欢还沉浸在种种典籍之中，尚未自拔，只是出于本能，还是问了句：“第三礼呢？”
  “这第三礼，你如今年资历浅，修为低微，我多说无益。等你何日修为有成，灵宝真灵自会指点于你。你若走不到那一步，倒也不必知晓。”
  秦欢闻言颔首，此时他已经清醒过来，镇定了情绪，思索一番说道：“前辈所赠如此厚重，交予谁恐怕都能建起一门大派，为何偏偏选中了我呢？”秦欢只觉得十分不解，这一切就好像天上掉馅饼一样砸中自己，惊喜是不假，可又如梦似幻，叫人看不真切。
  见陆无相就要回答，秦欢却是匆匆止住：“前辈不必回答我，这一切必然又是缘法作祟。”
  陆无相闻言，却是欣慰地点了点头。
  秦欢只觉无奈，忽然又问道：“前辈，我若答应之后，拿了大礼不做实事呢？”
  陆无相闻言却不恼，一对星眸之中却是流露出几分赞赏之色，说道：“因果循环，并非虚妄。承因而不种果，自然会受无妄之灾，此乃天道。”
  “可天道怎么辨别我是否遵守因果？”秦欢反问。
  “天道只看你的本心。”
  “本心？我明白了。”
  听了这话，秦欢只觉得自己在冥冥之中感悟到了些许，却不明朗，就像是一团云雾在撩拨自己的心弦，接着不禁思索起来。
  他的仙路本已是断了，如今有了新的机遇，哪有理由不接受呢？
  秦欢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前路哪怕是万般凶险，只要他有心一探，便绝不会退缩。更不必说自己能获得如此丰厚的报酬。
  建立门派么……
  说来说去，不过是管理人员，收集资源，建立产业，培养人才这些事情罢了。
  “我前世创业，打理公司，与管理门派倒也没什么太大区别，想来也不会有多难，无非是要多动脑筋。”秦欢细细琢磨着，“我有那么多现代的创意点子，刚好也能借此机会一并施展了。”
  于是他也不多做思索，虽然总觉得哪里有一丝不对劲，最终还是一口应承下来：“前辈，我答应你的条件。”
  “爽快！”陆无相嘴角微微翘起，这笑容在秦欢看来却是显得有些“狡黠”。
  “既然如此，咱们这个‘因果誓’便算是达成了。”
  说着，陆无相一挥衣袖，那玉圭虚影便飞往了秦欢身上。
  秦欢亦是感觉到冥冥之中，自己与某物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三千道藏，万千典籍实在太多，我怕一次交予导致你承受不住，如今便先储存在‘镇元命圭’当中，你若有需要，一一取用便是了。”
  “好了，大功告成。”陆无相拍拍手，仿佛十分开心的样子，接着冲秦欢眨了眨眼，说了句：“小友，我看好你哟！”
  看着陆无相这一前一后两幅做派，秦欢不禁怔住了。他现在有些怀疑这一切究竟是个阴谋，还是一场造化，然而高人的想法难以揣度，他只能幽幽一叹。
  他又忽然想到陆无相之前所言。
  这陆前辈是如何搜集到这么多核心典籍、不传之秘的呢？该不会是偷来的吧！
  既然如此……那贸然使用别家功法被发现了会不会有危险？
  秦欢终于明白自己是哪里觉得不对劲了。
  正当他准备再询问一番，却见陆无相的身影已然飘忽远去了。
  遥遥灵海间，只有一诗还在幽幽回响。
  “我本混沌物，无端生性灵。窃尽天下因，证道仙人果。掐指算阴阳，清浊一线间。设舟天河畔，只渡有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