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一刻，苏煦准时到达了万事屋。
  会客室里，除了三名踌躇满志的律师之外，还坐着《明珠都市画报》的许小雅，以及那位著名的苦主——文艺青年邱老师。
  “这位，是许小雅许女士，搞互联网新闻的，与我是旧识。”
  苏煦还没坐下便简单向众人介绍了一番。
  “苏总请我来，是有什么独家猛料要向我提供的么？”
  许小雅笑吟吟问道。
  “没有独家猛料，就不能请你来么，难道我就不可以是因为思念你，而找机会见见你和你叙叙旧么？”
  苏煦见许小雅微微脸红，也就不再开玩笑，继续说道：“不过今天，我这边，确实是有猛料要送给你。”
  “该不会又是关于我的吧？”
  邱老师叫苦说道：“苏总啊，我跟你说啊，我老婆那边，她几个表哥堂哥表弟堂弟的，一大堆人，说要打断我的腿啊！”
  “打你？打试试！”
  苏煦冷笑道：“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这个还真说不准呢，天底下人人都知道王法和法律，可每年还不是有那么多的人被打死打残？说不定啊，我很快就是其中一个倒霉鬼了。”
  邱老师苦着脸说道：“苏总，你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而且还越推越深。”
  “富贵险中求。”
  苏煦淡然说道：“人家说要打你，你就怕了？那白头海鹰国的总统，是不是整天都得怕得要死？”
  “那不一样，人家有保镖嘛。”
  邱老师说道。
  “哦！那照你的意思，我还得花钱给你雇个保镖喽？”
  苏煦微微皱眉。
  “唉，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总而言之，你一开始，并没有说过事情会搞得这么麻烦啊。”
  邱老师沮丧说道：“现在全国人民都知道我被戴绿帽子了，好，这个事就算了，网络归网络，舆论都是小事儿。现在的问题是，我老婆那边的亲戚啊，都要跟我急啊。”
  “你老婆那边的亲戚，并不是真的要跟你急，而是表现得要跟你急，他们之所以那样表现，是因为他们要让你老婆觉得，他们是帮自家人的。”
  苏煦淡然说道：“只不过，口号虽然喊得响亮，但是他们并不是真的想要把你怎样，有句话叫做‘无利不起早’，何况把你打死打残不仅无利，反而会蹲监狱，谁会乐意干这种蠢事？你以为就你一个人有脑子，其他人都没长脑子？”
  邱老师默然不语了好一阵子，再才抬起头来说道：“话虽然是这么说，可这种老是被恐吓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离婚之后，就到头了啊。”
  苏煦说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说到离婚这个事儿，那个王八蛋，竟然大有来头……”
  邱老师抬头看一眼苏煦，支支吾吾说道：“好像还是你们集团的老总，该不会——是你的敌人吧？”
  “不，是你的仇人。”
  苏煦心平气和说道：“这会儿，我还真就有点搞不懂了啊，邱先生。古人有句话，叫做‘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啥意思？意思就是把夺妻之恨摆到了与杀父之仇同样的高度，可现在呢，瞧瞧你，一个跟你有夺妻之恨的人，你竟然不恨他，反而似乎还有点同情他？”
  “不、不，我没有同情那个王八蛋，我只是事先没想到，他的身份地位竟然那么高——上市集团公司的高管。”
  邱老师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身份地位比你高的，多了去了，是不是人人都可以玩你老婆啊？”
  苏煦诧异问道。
  “话不是这么说啊吗，兄弟……”
  邱老师苦着脸说道。
  “滚，谁是你兄弟？别在这儿乱叫！”
  苏煦纳闷说道：“我听说文人多有傲骨，邱老师，从你身上，我何以看不出一丝一毫的骨气？”
  “我都说了！我不是不恨那个王八蛋，我只是没料到他不是普通人！该咋地就咋地，搞他！搞死搞残！”
  邱老师猛然一拍桌面，声儿不是挺响。
  “怎么搞？”
  苏煦问道。
  “哥，你是哥。你说怎么搞，咱就怎么搞！”
  邱老师再拍一次桌子，这回比上次响亮了一些。
  “那个王八蛋姓赵，既然你看了新闻，估计你也知道，是鸿瑞薪酬委员会的一把手，此人有钱，相当有钱。”
  苏煦缓缓说道：“这位赵总，会约你出来谈判，要求你别离婚。”
  “不离婚？”
  邱老师皱眉，质疑说道：“事情都闹到了这个份上，怎么可能不离婚？万一哪天我老婆给我喝砒霜，把我毒死了呢？”
  “你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什么是谈判，谈判就是，在没谈完之前，你压根儿就不知道谈的究竟是什么。”
  苏煦没好气地说道：“邱老师，你刚才说的这个，就是一个很好的答复，你就这么说——日子没法过了，婚必须得离，不然你会死，赵瑞海建议你不离婚，那么他就是要你死，你就这么跟他说就行了。”
  “那然后他会怎么说呢？”
  邱老师好奇问道。
  “他当然不可能要你死啊，否则这个谈判就无法继续下去了。”
  苏煦不慌不忙说道：“赵瑞海会退让一步，说既然你坚持要离婚，那也行，不过——你不能再把你老婆跟他的事情拿出来捅了，赵瑞海会跟你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他是高管是精英是民营企业的颜面，他的影响影响着公司影响着股民甚至影响着股市，这一步，就叫做晓以大义，他会让你做出一个选择，是选择大义还是小义，是选择个人还是选择大众。”
  “那我要怎么选？”
  邱老师问道。
  “不，你不能明确表示出你要怎么选，你要讲道理。”
  苏煦缓缓说道：“你说，你之所以捅这个事儿，不是针对他，而只是针对你老婆，你对赵瑞海，并没有多少私怨，毕竟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老婆难道没有责任么？当然有责任，而你追究的，主要就是你老婆的责任，这一点要先摆出来讲——你不是想要搞他。接着，你再这么说，你说离婚诉讼，涉及到一个财产分配的问题，你之所以要捅这个事儿，就是为了争取能够多分一些财产以及争取到儿子的抚养权，而要是不捅这个事儿，你很可能就会落得一个人财两空的结局，这就是你面临的难处，换句话说，你不是不想选择大义，而是你一旦选了，下场就会很悲惨的。”
  “哦！我明白了！”
  邱老师深深点头，心悦诚服说道：“既然赵瑞海在谈判当中不能说他要我死，自然也不能说他要我落得一个很悲惨的下场！那么很显然，他会给我提供解决的方案。”
  “是的，你总算明白了，这就是谈判的艺术了。”
  苏煦微笑着说道：“赵瑞海会宣称，他在司法体系有熟人，能够保证你最终获得子女的抚养权限，随后呢，他会问你现在家产一共有多少，假如走正常离婚程序，你会少分多少，少多少他就给你补多少。”
  “那我……”邱老师刚要插话，就被苏煦打断了。
  “你这个时候，就得市侩一些了，你要是不市侩，赵瑞海反而会起疑心。”
  苏煦郑重其事说道：“假如赵瑞海对你起了疑心，后果是不堪设想的，比起那些只会乱叫却不咬人的狗，赵瑞海其人，无疑是可怕得多。”
  邱老师面色一变，紧张得咽了咽口水，问道：“那我应该狮子大开口？”
  “没错，你直接说500万。”
  苏煦随口说道：“当然了，赵瑞海肯定会还价，毕竟他只是挖了你的墙角，又不是要拆你的家，500万确实有些多了。不过，讨价还价，才会显得正常、真实一些。反正，最后他拿多少钱出来打发你，全看你个人的本事了，我个人觉得，如果能拿到300万以上，你这波就不算亏了。”
  “那倒是，三百多万，再加上离婚平分财产，以及子女抚养权，总体来说还行。”
  邱老师微微点头：“那我就同意收钱私了，然后在离婚诉讼里不提那档子事儿了？”
  “对的，言而有信嘛。拿人钱财，就得忠人之事，很简单的道理嘛。”
  苏煦若无其事说道：“我会先让万事屋不再受理此事，这也算是赵瑞海能耐的一种体现，他会把这个加入到谈判砝码当中，你不要慌，无论如何，赵瑞海是不会在乎那几百万块钱的。”
  “所以说万事屋一开始捅这个事儿，就只是为了方便我敲他竹杠咯？”
  邱老师疑惑问道。
  “就你这边而言，算是这样吧。”
  苏煦扭头看向许小雅那边，说道：“许小姐，这位邱老师在受到赵瑞海的约见后，会提前将行程透露给你这边。”
  “然后我让人在会见地点提前安置一个摄录机？”
  许小雅顺理成章问道。
  “不，那样不太好，假如赵瑞海被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到时他一顿乱咬，反而不妙。”
  苏煦缓缓摇头，说道：“邱老师，你这边同意会面，但为了自身安全起见，你要求在公共场合见面，咖啡馆或图书馆这一类安静的地方都行，图书馆我看就挺适合你的，要不然，就选择在你们学校里的图书馆，如何？那里应该是会有方便读者们坐下来喝茶的配套设施吧？”
  “嗯，我们学校的图书馆，有茶吧，提供小圆桌，五十块钱可以坐两小时，茉莉花茶、绿茶、红茶都可以无限续杯。”
  邱老师点头说道。
  “那很好，你们就在那里见面谈判。”
  苏煦看向许小雅，指示道：“你安排一个年轻小伙子坐邻桌，穿一身学生扮相。记住，不要用专业器材拍摄，就有普通的手机偷偷进行录像就行了，整个过程必须小心为上。画面晃，不要紧，声音录得不是很清晰，也不要紧，那样更好，反倒显得真实。”
  “也就是说，并不是由记者拍摄，而是网民投稿咯？”
  许小雅很快明白了苏煦的意图。
  “是的，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热心网友匿名投递过来的视频资料。”
  苏煦轻声说道：“这便是此事画上句号的最终方式了。”
  “可对于赵瑞海来讲，这个噩梦，还远未结束吧？”
  许小雅面露怜悯之色。
  “嗯，战争嘛，总得有人牺牲。”
  苏煦意味深长说道：“不先砍掉敌人的左膀右臂，如何能够一窥其庐山真面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