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思怡是个相当有个性的女孩子，他老爸的意见，她都未必会听。”
  简莜摇头道：“如果她要加入，我不希望她只是做做样子，更不希望她不情不愿，那样对于课题的研究，效果只会适得其反。刘先生，你凭什么，说你可以帮助我？”
  “就凭我是刘思怡的师父。”
  苏煦心平气和说道：“就凭她对我言听计从。”
  “噢？”
  简莜讶然，她凝视了苏煦好一会儿，慢慢说道：“好吧，既然你这么确定你有这份能耐，那我这次就信你一回，而假如你辜负了我的信任，那么……我想我们以后不会再有机会打第二次交道。”
  苏煦只得苦笑着说道：“我真的搞不懂，为什么明明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对于你们来说，却好像很难的样子？”
  简莜对此不置一词，她起身打开文件柜，在里头翻捡了一会儿，拿出了一个纸盒。
  纸盒上贴有标签：鸿瑞模型。
  “2005至2010年这五年里，不少迅猛崛起的大中型民营企业为了避免政企同构和以及减少企业吸金能力对资源的过度汲取，大多进行了一些战略层面的深度调控，这种转型是着眼基本国情在二十年内的转变所进行的顺势而为，这方面越是有先见之明的企业越是走在前列，当时的鸿瑞还不像目前这样尾大不掉，这份模型虽说有些年头了，参考价值多多少少还是有点的，如果你足够聪明，应该可以从中找出头绪，解读你目前所处的困境。”
  简莜就这么随随便便把那一盒上了年头的资料，若无其事的交给了苏煦。
  苏煦打开纸盒，发现那一沓一沓资料所体现的内容，就算是以战略部总监付向荣的职级，都没有权限去看到。
  “简老师，这我可就不明白了，你说你和我们刘总不熟，那么这些档案是从哪儿来的？这些数据，只有我们公司的管理层甚至决策层，才有权限接触到吧？”
  苏煦诧异问道。
  简莜淡淡一笑，慢条斯理说道：“以前我在中科院的时候，带了个学生，叫周婷婷，觉得在机关单位里蹭社会主义的福利没什么意思，南下去明珠闯荡，没错，正是你们鸿瑞。周婷婷在学生年代，就是个志大才疏的女孩子，爱表现，却不爱钻研，趁着企业转型的契机，周婷婷在董事会面前好好表现了一把，不过这个数据模型，的确是我帮她建立的，没办法啊……自己带出来的徒弟，总不能眼看着她与那些阿猫阿狗处于同一个层级。”
  “这、这不是明摆着的作弊么？明明是你的功劳，周婷婷明明就没有那种实力！”
  苏煦怔住了。
  他不是没有作弊过，从小到大苏煦的考试作弊经验，在同龄人当中绝对算得上是佼佼者。
  然而，老师协助学生作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没有实力么？这个，倒不尽然。苏先生，这个数据模型，我交给你，让你在大会上向那些商学院出身的高材生们讲解个把小时，你有这个水平讲通透么？显然你没有，而周婷婷却有。这个项目，周婷婷并不是没有能力做出来，只是我做的话，最多只需要一两个月，而周婷婷来做，起码需要半年，我只是帮她节省一些时间与精力而已，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也算不上是作弊吧？”
  简莜微笑着说道：“再者，就你们民营企业而言，破格晋升的机会并不多，何况首席商务官的位子，周婷婷上不去，就会有其他人上去，难道你能保证那个其他人，会比周婷婷更好么？或许你有你的想法，但我不那样认为，我觉得，我的学生，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那一类人。”
  对于简莜此时此刻流露出的武断与固执，苏煦有些无语了。
  “在学院里，我见过许许多多拼命读书努力做学问的人，其中百分之七十以上的人，在意的并不是科学本身，他们真正热衷的是科学家这一身份，所能够给他们带来的社会地位方面的提升，周婷婷与那些人不一样，她确实不属于醉心于科研的学者，但她追求的也绝对不是名利、权势、地位，她只是爱表现而已，周婷婷力争上游，只为了赢得层面更高的舞台罢了。”
  简莜轻声叹了口气，说道：“周婷婷是一个心地温柔的好孩子，她才不会一朝得势，就自鸣得意，而忘掉为了人类造福的天职。”
  “好吧，我……大致理解。”
  苏煦心想：理解个鬼啊理解，说白了就是你带出来的学生是块宝，别人的学生都是草。
  这简直就是岂有此理嘛！
  表面上，苏煦仍然摆出一副温煦平和的微笑，虚心询问道：“那么简老师，我多请教一句，依您之见，鸿瑞这条船，将会由谁掌舵？”
  “这得看风往哪边吹吧。”
  简莜端起茶杯，浅浅喝了一口，轻声说道：“这一个十年，与前一个十年，是两回事。不相干的人，最好是不要涉足这趟浑水当中去，免得越陷越深。”
  苏煦默默点头，他清楚简莜的顾虑。
  假如可以的话，苏煦也不想被牵连到这种波澜诡谲的事情当中，他更宁愿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再不济抛头颅洒热血做个为国为民的烈士也好，至少还可以青史留名。
  而如果是哪天食物中毒暴毙，或是在澡堂汗蒸时窒息而亡，又或者酒桌应酬之后酒精中毒而死……那就很搞笑了。
  害怕死亡，是人之常情，但如果真的难逃一死，人们都会更倾向于较为体面一些的死法。
  苏煦没有司马迁“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那样高的觉悟，他的想法很简单，就算没办法青史留名，也总不能沦为笑柄吧？
  “了然，简老师，对于你的顾虑，我深表理解。”
  苏煦斟酌了一会儿，忽而问道：“刚才您说了，你的学生周婷婷是个好人，那假如我告诉她，刘先生上次遭遇枪击其实属于集团高层博弈的一部分，你觉得周婷婷她会不会选择站在正确的一方？”
  “你敢！”
  简莜拍案而起，音色渐寒。
  苏煦立刻认怂，连声说道：“我不敢，我不敢。”
  “女孩子家家的，本就头脑简单，你好意思把她往火坑里推？”
  简莜埋怨说道。
  “我只是随口一提。”
  苏煦挠了挠头发，其实他倒并非真的只是随口一提。
  正因为女孩子头脑简单，才不至于会泯灭正义感，而周婷婷身为首席商务官，属于管理层的实权人物，所掌握的资源与数据，不言而喻。
  而反观丁如林、汪青云、付向荣等人，想要跟他们打道德牌，说什么正义，说什么公道，那都是在对牛弹琴。
  丁如林是百分之百不会站队的，汪青云的立场则不甚明朗。
  时至今日，苏煦仍然不太明白，汪青云建议刘思怡去公司转悠参观究竟是抱着何种居心，他也不太清楚，以汪青云的年龄与品味，他究竟是如何跟赵瑞海之流成为表面兄弟的。
  至于说潜龙在渊的付向荣，苏煦就更不能指望了。
  时代变化的太快，这年头，没有人会讲究什么春秋大义。苏煦的曲调，真的不高，可偏偏就是和寡。
  就在苏煦垂着脑袋看着杯中早已冷却的茶水之时，简莜淡然说了一句话。
  “你们鸿瑞现在待遇怎样啊？”
  简莜如此问道。
  “待遇？还好吧。”
  苏煦一脸茫然。
  “我这里有个学生，自我膨胀得厉害，不见一见高山，我怕他会炸。”
  简莜若有所思看一眼苏煦，说道：“如果你能让他见识一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让他感受一下生命并不是如他所想的那样缺乏激情与挑战，那么或许……他可以发挥点作用。”
  “就是你这个研究所里培养出来的？”
  苏煦下意识问道。
  “不能说培养，他们的成长，并没有外力介入，只是他们相互之间的作用力而已，正如我前面提到的——激发与砥砺。”
  简莜轻声说道：“此人名为徐清平，年龄和你差不多。苏先生，你要是不怕他搅局，不担心局面乱到你无法控制，下周，他会去你们鸿瑞应聘。”
  “这个名字，我记下了。”
  苏煦松了口气，起身不容分说就使劲握住了这位女性的手：“简老师，不胜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