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店你说什么？”
  孙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可梅小雨与任雅柔平静且认真的表情已明明告诉他：这两人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这么一个惊世骇俗的决定的。
  “你们都要离职不干？而且是急辞？并且吃完今晚的年夜饭就闪人？”
  孙华见识过各种各样雷厉风行的领导，可如此任意妄为的店长——他确实是头一回见到。
  “那么明天店里的新年庆，该怎么开展？已经有一百多会员，预约了明天的活动。没有两位店长的坐镇，明天的活动可能会出状况吧？这是我们自开业以来，头一回举办新年庆的活动，经验方面难免有些不足。”
  孙华有一说一。
  “我走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梅小雨语气生硬，脸色也是冷冰冰。
  孙华垂下头，不敢再吭气。
  明明只是一个柔媚的女子，有时候给人的感觉却极为强势。果然，强者，有时候是不分性别的。
  任雅柔打圆场说道：“总部计划调派新人过来接这个店，把我们抽调到品牌发展组。”
  “那也就是调到公司总部？这不是好事么？”
  孙华大惑不解问道。
  “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任雅柔缓缓摇头，淡然说道：“总部的情况，我既不清楚，也没兴趣知道，更不想被卷入总部高层的博弈当中去。卑微之徒，一辈子都希冀着把握一切机遇往上爬；低贱之辈，永远都只会嫌钱少。身为女人，我和梅总没什么优点，起码不属于以上两类。”
  “高层博弈？”
  孙华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就是觉得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总而言之，好聚好散吧。”
  梅小雨瞥一眼孙华，平和说道：“我走之后，店内很可能会有较大的人事变动，你多照顾一下老员工吧，尤其是蓝嫣儿，她虽然聪明，但毕竟是女孩子。”
  “额。”
  孙华不知该作何回应。
  当年，他也曾放弃铁饭碗，愤而离职。
  不少认识的人为此批评过他，认为他做出了一个相当愚蠢的决定。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为此，孙华也曾质疑过自己。
  时至今日，机缘巧合之后，他见识到了似曾相识的坚毅与果决。
  这便是所谓的内心共鸣么？
  梅小雨睿智的目光，似乎看穿了孙华心中所想，对于孙华的那份入职简历，她是认真研究过的。
  985大学本科，管理系学士，从央企离职。
  这三个要素分开来都很常见，但合而为一，则不多见。
  若仅如此，梅小雨倒也不至于对这名如今已算得上是大龄青年的下级高看一眼。
  真正令她印象深刻的，是那次苏煦吩咐说要打人时，孙华二话不说，抡起棒球棒，毫不犹豫第一个上前去，一顿暴砸，完全没有考虑过后果。
  在那一刻，苏煦的命令，对孙华而言，仿佛便是神明的指示。
  “在这个社会上，人们时时刻刻都需要妥协，都需要作出取舍。”
  梅小雨轻声说道：“但惟独尊严不能舍弃，这无关得失，而关系到强者与弱者之间的云泥之别。”
  ……
  年前，苏煦与杨婶餐馆的老沈多喝了几杯，老沈与杨婶很快就要回乡过年了，苏煦赶着这几天多过来聚聚，蹭几餐农家饭。
  酒是自家酿的老黄酒，鸡蛋是乡村的土鸡蛋，肉也是土猪肉。
  桌上的菜，也都是菜单上没有的菜，叫不出名字，几样东西炒在一起，一个字：香。
  “难得。”
  老沈举杯，和苏煦碰了一个，竖起大拇指：“你现在是老总，是大人物了，还到我这里吃饭，这个——好样的。”
  “混生活而已，醉生梦死罢了。”
  苏煦轻声说道：“我希望这世上美好的生命，都能够得到尊重，美好的事物，都能够得到珍惜。然而现实是什么？现实就是个屁。所以说，我能做的，也就只剩下喝酒了。”
  “那你这酒，喝得就有些窝囊了啊。喝窝囊酒，要不得。”
  老沈连连摇头。
  “我这种窝囊人，也就只配喝窝囊酒了。”
  苏煦苦笑道：“小时候，我喜欢看小说，小说里有能人，可以帮助许许多多的人。唉……打小，我就很努力，不是说努力读书，而是努力想成为一个有本事的人，毕竟这条命来之不易，总得活出点名堂出来，对吧？可现在想想，当今之世，其实不存在什么有没有本事，只存在你愿意放弃多少，你能够对自己有多狠。”
  “小煦啊，看来你这领导当的，有点憋屈啊？”
  老沈又给苏煦满上了一碗黄酒：“来，磕一个！”
  “黄酒后劲太大了。”
  苏煦摇头道：“明天领导约了我谈事情，我可不想晕晕沉沉听他在那里叽叽歪歪。”
  “那行，今儿就不喝了，等过完年咱哥俩继续整。”
  老沈也不劝，起身招呼杨婶把汤端出来。
  原来是一罐土鸡汤。
  “给你女朋友送去吧。”杨婶笑道。
  苏煦微微点头致谢，提着一罐土鸡汤，在寂寥无人的林荫道上摇摇晃晃走着。
  绝大多数学生都已放假回家过年，也有少数本地学生不急，而是选择继续住在宿舍里，在学校里多待一段时间。
  正常来讲，女生宿舍对于男生是禁地，可是凡事都有例外。
  目前每栋楼的宿舍管理员早已放假，只剩后勤处有人在值班。假如有男生进入女生宿舍，女生们是立刻打电话给后勤处汇报情况的。
  然而，对于苏煦的不合规的造访，却并没有任何一名女生向学校打小报告。
  因为他是苏煦，因为她是叶安琪。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理想当中的爱情，在这一对年轻恋人身上，想必就能够得到印证吧。
  苏煦把瓦罐放在桌上时，意外的发现上边摆放有不少工商管理类的书籍。
  “对这些有兴趣么？”
  苏煦觉得疑惑。
  叶安琪刚刚洗过头，乌黑的发丝柔顺而湿润，散发着薄荷气味的清香。
  “有一点点。”
  叶安琪拉着苏煦的手：“过来，帮我吹头发。”
  苏煦叹了口气，每次与叶安琪单独相处，他脑海中都免不了天人交战一番，毕竟人非圣贤或者说圣贤也是人啊。
  “上次说要聘我当秘书，还算数么？”
  叶安琪看着镜子里认真给自己吹头发的苏煦，突然问道。
  惊喜之下，苏煦险些握不住吹风机了。
  “你打算帮我？”
  苏煦眉峰微微一挑，含笑问道。
  “年薪50万，有点心动而已，你别脑补太多。”
  叶安琪淡然说道。
  “那就等年后再入职吧。”
  苏煦微微一笑，说道：“年前，公司里会出点事情，ceo办公室的高层领导们，估计过不上一个称心如意的新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