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加上圣诞节，将家庭与情人以及小三甚至于几个与他保持若即若离关系的蓝颜知己照料得无可挑剔尽如人意，对于汪青云来说，是一件令他志得意满的事情。
  因为他已经四十多岁了，虽说正值当打之年，但在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仔眼里，这把年纪，已经称得上是老年人了。
  作为一名老年人，汪青云依然能够在事业场商场情场处处左右逢源，的确已经很不容易了。
  所谓的成功人士，指的是方方面面的成功，因为只有方方面面的顺遂完美，才能铸就如固若金汤之城墙般的心理防线。
  一直以来，汪青云都秉持着这一观点。
  明珠既是东方排名前三的国际大都市，同时也是东方排名前三的修罗战场，在这里，哪怕留存有一丝一毫的破绽，都足以为有心人所利用，而形成可趁之机。
  当年选择南下，而不是求稳北上，就因为汪青云有着绝对的自信。
  这份自信，并不是因为他在某一领域某一方面多么有能耐多么出类拔萃，而是因为汪青云自认为他没有短板——一桶水的真正盛水量，取决于木桶最短的一块木板。
  汪青云不仅将这份理念贯彻于自身，更影响了刘建文。
  甚至可以说，两人之间，与其说是上下级关系，倒不如说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基于以上这些事实，我们可以由此着手。”
  这句话，是汪青云早年为刘建文出谋划策时，最常用到的一句承上启下语句。
  在创业前期，是汪青云教会了刘建文，如何去分析对手，如何去因人而异的去制订战略。
  在鸿瑞未上市之前，明珠商界有些人私底下开玩笑将汪青云称之为“王之右手”。
  其影响力，可见一斑。
  此时此刻，汪青云就坐在总裁办公室里，他的桌上摆放有一沓待签的文件，以及一杯不加糖的黑咖啡。
  在他的正对面，坐着的就是苏煦了。
  “领导，我来给你送上一句迟到的祝福——圣诞快乐。”
  苏煦笑容可掬，递上两份文件。
  一份是唐平川的简历，另外一份，则是自己的辞呈。
  “这个，我懂；这个，我也懂。”
  汪青云左右一指，摇头道：“可是两份加起来，我就不太懂了，解释一下吧，苏总监。”
  “二选一。招商部目前有四个缺，两名经理两名助理，我想给我朋友，安排一个经理的岗位。”
  苏煦和和气气说道：“经理一个就够了，用不着满编，助理我也只需要一个，那么这个助理的岗位呢……我乐意接受公司的指派任命。”
  汪青云哑然失笑，笑了好一会儿，再才慢条斯理说道：“公司指派的，是985应届毕业生，在公司基层已经实习了两个月，工作表现优异，经ceo办公室研究讨论决定，分四个好苗子出来，让你带一带，你倒好，讨价还价，四个砍成了一个，这也就算了……你还打算让一个985应届毕业生给一个高中学历的社会青年打下手？假如我要是同意了，那我就的名字就不应该是青云，而应该是青山了——待在青山精神病医院里，会比较适合我。”
  “哈哈哈哈……汪总真幽默，不愧是汪总啊……”
  苏煦差点拍案叫绝。
  “苏总监，不要以为我身为总裁，就很有权限，我的每一个指示，我签的每一个字，都得先进行方方面面的考虑，虽然谈不上是要看决策层脸色行事，但我起码得顾全大局吧。”
  汪青云收敛笑容，浅浅喝了一口黑咖啡，淡然说道：“要是放在十几年前，公司还没上市的时候，那当然可以啊，刘总以前的领导风格也就是不拘一格的嘛，怎么有效就怎么来，然而现在公司早就上市了，体制就是体制。私底下，我可以敞开天窗跟你讲，我也是建文的嫡系，但是公就是公，私就是私，工作方面，怎么有效怎么来，我不能因为顾及那点香火情，拖大家伙的后退啊，对吧？说句不好听的话，苏总监，招商部不是你个人的一亩三分地，或许你没有这么想，但你不能让同事们觉得……你就是这么想的。”
  “汪总言之有理，简直句句在理。”
  苏煦鼓掌叫好。
  “道理人人都懂，问题就在于——最终你会怎么选？苏总监，你的能力与潜质，集团高层有目共睹，大家都不是瞎子，只是若想再往上走，能耐倒还在其次，关键在于你这个人……本身。”
  汪青云摸着陶瓷马克杯，没有端起来，只是一下一下的感受着温热的触感，缓缓说道：“鸿瑞是庞然大物，想他重新站起来，总部的每一个人，都必须齐心协力才行，心无旁骛方能成事，咱们不是国企，万事都得靠自己啊……在这节骨眼上，你要是还总想着保住刘家人的股权，那你就是目光短浅，器局太小。”
  “我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正是犯傻的年龄，您指望我有多高的眼界啊？”
  苏煦含笑道：“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庸小人物而已，目光是短浅，器局也是小，这些缺点，我都认。”
  “你认，但是不改？”
  汪青云微微眯眼。
  苏煦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把桌上那份辞呈，轻轻往前一推。
  汪青云瞟一眼这个豁达得不像话的年轻人，在他的目光之中，竟无一丝犹疑之色。
  显然这不是一场空城计。
  “辞职也好，我女儿是你粉丝。”
  汪青云语出惊人。
  苏煦没料到汪青云忽然说出这么一句天马行空羚羊挂角的话。
  “本想安排你们认识，又担心决策层怀疑我动机不纯别有用心。”
  汪青云欣慰道：“这下好了，正好可以避嫌。”
  “我有女朋友的。”
  苏煦解释道。
  “有女朋友又怎样，连已婚的男星都可以有大把的粉丝。”
  汪青云有理有据。
  “可是……严格来讲，我不属于娱乐圈的从业人员。”
  苏煦摊手。
  “并不是只有艺人，才可以是偶像，我记得我小时候念书时，大家的偶像都是那些科学家、数学家、文学家、天文学家、建筑学家、农业专家等等……”
  汪青云摇头道：“公众的意识形态与价值观念，的确千变万化，然而偶像这两个字，从来都不是仅属于艺人的专属名词。”
  “问题是，我也不是科学家啊……”
  苏煦疑惑问道：“汪总，你能不能稍微透露一下，令嫒究竟为何视我为偶像？”
  “说起来吧……这件事情，确实有些难以启齿。”
  汪青云搓了搓手，皱眉许久，最后才下定决心咬了咬牙，说道：“小女孩嘛，喜欢看网络小说，什么霸道总裁、腹黑阔少那一类的，然而现实生活中，总裁太老，阔少太二，年龄过关的颜值不过关，颜值过关的气场不过关，气场过关的人品不过关，总而言之……自从在理想幻灭的惆怅之中发现了你之后，我女儿关注你已经很久了。”
  “哦……原来如此。”
  苏煦把唐平川的简历往前推了半厘米，正色道：“我才二十岁，缺乏霸道总裁那种成熟男人的魅力，其实这位唐先生，比我更加符合……”
  “免谈。”
  汪青云立刻打断，他白了苏煦一眼，心生感慨：这小子无耻起来，倒是颇有几分自己当年的神韵。
  “呃……那我告辞了。”
  苏煦收回简历，留下了辞呈，转身离去。
  好半天过后，汪青云还保持着纹丝不动的姿势，凝望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门口。
  “都说时势造英雄，识时务者为俊杰，那么跟时势对着干的，叫什么？”
  良久之后，汪青云摇了摇头：“真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