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过这样的一件真人真事——一位年近70的老太太在家里失火时，她硬是把钢琴推到了屋外。在火势过后，无论她怎么使劲，钢琴纹丝不动。”
  程实缓缓道：“这则事例说明，人的生理极限往往因为受到精神因素的直接作用，而会表现出不同的状态。一些科学家从精神力量角度来探讨人的体力问题，把一系列人在危险事件中所显示出的巨大体力的事例进行比较总结，最后科学家们发现——精神力量和求生的意志，能提高体力和忍耐力。苏总，与极限运动比较起来，掩盖罪证，并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
  “嗯……有道理。”
  苏煦微微点了点头，然而脸上的表情却是依旧迷惘，似乎有着什么心结尚未解开一样。
  “苏总是不是在想……既然三名失踪者之间确实是毫无联系的，那么他们为何会玩同一款网络游戏呢？”
  程实不等苏煦回答，就接口解释道：“其实，这根本就算不是联系。如今是网络时代，百分之八十的年轻人都会玩网络游戏，他们三人的电脑里存在着同一款网游的客户端，很大可能只是巧合而已……”
  “账号密码搞到没？”
  苏煦忽然问道。
  “邮件里都有。”
  程实补充道：“我还特意问过了姜婉，那三人各自的游戏角色，互相之间并没有加为好友。”
  “没有加为好友……”
  苏煦不再看着电脑屏幕，而是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往后一靠，双眼出神的凝视着天花板。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着，距离傍晚越来越近，透过圆窗照射进来的光线也越来越暗，而苏煦……他却在持续发着呆。
  “苏总，那场晚宴……我们真的不去么？”
  程实斟酌了一番语言，缓缓道：“董鹤轩今天似乎话里有话，如果我们需要对这件案子做一个明确的表态的话，今夜的晚宴，就是最好的时机。”
  “表态？表什么态？”
  苏煦回过神来，望向程实。
  他的整个人，仿佛逐渐没入了阴影之中。
  “就是……表明一下我们万事屋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
  程实踌躇半晌，鼓起勇气说道：“我们两人，都不想惹事……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呃……有道理。”
  苏煦恍然道：“确实啊，董鹤轩今天的确是话里有话，我险些还忘了呢，谢谢提醒。”
  “……”
  程实无语了片刻，凝视着苏煦熟悉的侧颜看了半天，忽然道：“苏总，你似乎有些……怪怪的。”
  “怪怪的？有么？”
  苏煦看一眼程实，问道：“我哪里怪了？”
  “就好像是，心不在焉样子，又有点像是魂不守舍……”
  程实说得自己一阵头皮发麻了，他情不自禁瞟了一眼不远处的等身立镜，镜子里的景物一切正常，人物……也一样。
  只是，随着夜幕的降临，客舱里的一切，都渐渐显得越来越黯淡。
  程实感觉到自己手臂上开始出现鸡皮疙瘩，他决定以说话的方式来唤醒自身的勇气：“苏总，在这个节骨眼上，咱们可是都指望着您主持大局啊。”
  “主持大局……我知道，这个我知道。”
  苏煦嘴上这么说着，眼神却是仍然显得有些空洞。
  似乎他的心思已不在这里，而是早就神游物外了。
  程实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因为他感到了莫名其妙的害怕。
  以前无论身处多么凶险的境地，程实都会自己告诉自己——我是苏煦的人，无论有什么事儿，苏煦都会出手帮我摆平。
  然而今夜，让程实感到恐惧不安的，却是苏煦本人。
  苏煦什么都没有做，他的脚翘在了电脑桌上，上半身靠在电竞椅背上，左手的指间夹着一支早就熄灭了的香烟，右手则垫在他的脑后。
  他的双眼，凝视着天花板。
  目光放空，仿佛无视层层阻碍，飘向了遥远的浩渺星空。
  苏煦在思考着什么，然而除了他本人之外，这世上再无任何一人知道他在思考着什么。
  未知，往往伴随着恐惧。
  尤其是那些你自以为很熟悉的事物在某一天突然变得陌生时，这种恐惧感，绝对是深入骨髓的。
  还会什么事情，比处理这起事件更能够吸引住苏煦的全副心神了，那无疑就是案件侦查本身了。
  难道说，目前为止，存在着一些线索，被苏煦牢牢抓住了，而程实自己却没有意识到么？
  程实并不这么认为，但他并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于是，程实倒了一杯热咖啡，也坐了下来，开始认真回溯所有的案情。
  时间的流逝，变得极安静，极纯粹。
  不知过了多少分钟之后，客舱之内彻底暗了下来。
  无论如何绞尽脑汁去思考，去推演，程实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苏煦则是甩开了桌上的纯银zippo火机，点燃了一簇火苗。
  他没有点烟，只是打算用火焰来驱散黑暗。
  “i've-almost-had-it……”
  在漫长的思考之后，苏煦的双眼显得极黑、极亮、极有神采。
  “只是，还欠缺一条线。”
  苏煦轻声笑道：“我知道，那条线一定是存在的。”
  笑声虽然很轻，却依然爽朗。
  程实听得很清楚，这就是苏煦一直以来的笑声。
  长久以来，不少强敌正是在这样自信的笑声当中灰飞烟灭，无数难题也正是在这样温煦的笑声当中迎刃而解。
  “一条线？”
  程实情不自禁问道。
  他不觉得自己的推演与回溯有遗漏的地方，至少在侦探这一领域，程实不认为自己比不上苏煦。
  “那应是一条很明确的线。”
  苏煦站起身，来到墙边，灭掉了zippo火机，缓缓道：“房子实际上并没有这么大，使它显得大的是阴影、对称、镜子、漫长的岁月、我的不熟悉、孤寂。”
  说完，苏煦“啪”一下打开了客舱里的壁灯。
  程实目力所及的所有一切，瞬间又恢复到了日常的状态。
  “准备赴宴吧。”
  苏煦平淡吩咐道：“我就懒得跟那群自以为很高贵的普通人逢场作戏了，你去和凌若絮单独聊聊吧，就说万事屋不想惹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躲的麻烦我们会尽量躲开，这方面，你一定要谨慎小心的处理周到。”
  “我……直接就这么去说？由我说？”
  程实有些难以置信。
  “嗯，代表我去表个态就行了。”
  苏煦见程实一阵惶恐，不禁笑道：“别紧张，凌若絮不是杀人凶手，她没有杀过人，我肯定。”
  “哦……”程实见苏煦如此肯定，便迅速释然。
  “不过，这一层意思，你还是要好好跟她表达清楚。就在今晚，事不宜迟，你一去赴宴，第一时间就要赶紧把这件事给办了，事情办妥之后，你大可以好好放松放松，喝酒泡妞都随便你，这些天你也辛苦了。如果遇到了姜南鸽，你告诉他，这案子我们不打算查了。”
  苏煦淡然道。
  “就这样……不了了之？”
  程实疑惑道：“那么警方那边……我们怎么交代？”
  “怎么跟警方交代那是后面再考虑的事，你先把凌若絮摆平。”
  苏煦盯着程实，一字一顿道：“如果摆不平那个女人，接下来所有的一切，都将会失控。我们会变成暴风骤雨当中的一叶扁舟，而且还是船底漏水的那种……只能坐以待毙，再无半点主观能动性可言。”
  “我……我明白了。”
  程实咽了口唾液，感到小腿一直在不由自主的发颤。
  “对了，苏总你去赴宴，打算做些什么呢？”
  程实见苏煦披上外套之后，又拿起了笔记本电脑。
  “我去上网。”
  苏煦言简意赅道：“我打算登陆陈驰的qq，与他那些可爱的学生们，好好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