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徐宏斌沉吟了许久之后，最终还是不太敢得罪这位被公司老总看好的贵客，便递了支烟过去，缓缓道：“苏先生，模特这一行，水是很深的。”
  “这年头，无论哪行哪业，水都深呐。”
  苏煦继续犯二，一脸的不以为然。
  “这么说吧，在这一行，一百个所谓的媒体经纪人里边，就有一百个是骗子。”
  徐宏斌深深吸了一口，吐了一串烟雾。
  “那不就是骗子率高达百分之百？”
  苏煦乐了。
  “实不相瞒，在我们公司里边，也有一部分经纪人，当年就是做骗子的，现在只是上岸从良了而已。”
  徐宏斌微微一笑，道：“当然了，不包括我，本人只挣良心钱，做事讲究心里踏实。”
  “那你们公司为何要招收骗子入职呢？”
  苏煦问道。
  “脏活累活辛苦活，总得有人做啊。”
  徐宏斌道：“再说了，骗术高的，擦边球打得好的，是可以做到不违法的。劳改犯都有再就业的机会，没犯法又肯吃苦耐劳的人，我们为何不能招？”
  “那些人如果真的肯吃苦，又为何要行骗？”
  苏煦道：“骗子，大多是些生性懒惰的人吧。”
  “'懒惰？没有的事……这是个普遍的误解。”
  徐宏斌摇头道：“懒惰成性的人，是没办法成为一名出色的骗子的。普通人辛辛苦苦一天下来，挣500元；而骗子一天辛辛苦苦下来，挣5000元，两者的辛苦是不相伯仲的，区别只在于钱。”
  “哦……我明白了。那些进你们公司从良了的骗子，他们的主要收入来源，肯定不是工资吧。”
  苏煦道。
  “对啊，他们的工资是很低的，他们看中的也不是那点工资，而是名分——正规正当的名分。”
  徐宏斌道：“当然了，他们都是聪明人，知道时代在变，赚钱的方式也要跟着变，他们知道哪些是雷区，毕竟如果不小心弄丢了饭碗，在这一行，他们就很难继续混下去了。”
  “看来经纪人也是个技术活啊，幸好我表妹只是想当模特而已。”
  苏煦问道：“做模特，难吗？”
  “不难，很简单，花钱而已。”
  徐宏斌轻声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把花钱更简单的事情吗？”
  “是啊，花钱很简单，难的是赚钱。”
  苏煦笑了笑，道：“可是要让人心甘情愿的花钱，总得有个由头，有个说法啊，就算是骗子讹钱，他也得事先打打草稿，准备一套说辞吧？”
  “苏先生，这一行水太深，假如要很详细的跟你说，咱们得从上午聊到太阳下山，而且还聊不完……所以，这里我就举四个最简单的例子，你就懂了。”
  徐宏斌掐灭香烟，倒了杯水，一口喝下半杯，继续道：“第一个例子，模特选秀大赛。我先说说骗子大概是怎么做的，骗子声称有个比赛影响力很大，想拿到参赛名额，需要花钱打通关系，在拿到一大群人的钱以后，骗子从中拿一小部分出来自己举办一个比赛，他们还会向商家拉赞助，顺手牵羊再赚一波广告费，并声称那些赞助商就是举办方，这样那些被骗钱的模特们也就信以为真了。
  现在，我再说说我们公司是怎么做的，首先我们只针对那些在国内外具备相当影响力的赛事，比如新丝路大赛、cctv电视大赛、tgc亚洲时尚盛典、罗仑大赛、chinajoy展会这些，我们才会有兴趣，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小比赛我们是看都懒得看的。对于那些大型赛事，我们会优先推荐条件最出众的模特去参赛，实现个人与企业的双赢，但如果名额充裕的话，即便是条件不是太优秀的模特，也可以考虑花点钱，来得到名额，至于说预赛能不能过，过了之后接下去又能走到哪一步，这些……就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了，苏先生，这里我可以跟你交个底，就算是在国内知名度很高的模特大赛，想要花钱买路子，也不是没有可能，一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如果鬼没有帮你推磨，那就只有两个可能——要么你钱花少了，要么就是你的钱花错了地方。
  第二个例子，杂志推荐。还是先说说骗子的手法，他们会声称，说你有机会上某杂志的封面，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但想拍封面照，你得交订金、签合约。到了拍摄地点之后，摄影师会先正常拍摄，接下来就一直让你脱，脱了再拍，拍了继续脱，直到你不肯再脱了，那么你就违约了，订金也就拿不回来了，当然，就算你真的都脱了，也上不了杂志封面，因为那些都是假的，根本就不存在。
  而我们公司，所承诺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交钱是要交的，但我们会事先说清楚钱是不退的，为什么？杂志社与我们确实有关系，然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尤其是业务上的关系，是需要靠金钱去持续维系的。只要交够了钱，就一定可以上杂志，至于说照片是在封面还是在某一页的角落，先要看你的个人条件，再要看那是什么杂志，最后才是看交了多少钱。
  第三个例子，各种各样的培训，也是不菲的开销。骗子公司会找个稍微懂点技能的人过来，宣称他是形体训练大师之类的，说那些有名的模特比如说甲乙丙丁都被他教过，骗子公司请他来开班，但是报名得花钱，当然，那也都是假的。
  我们公司只会请国际上知名的资深教师来授课，收费的确是高，但假如你以个人的名义去请，花再多的钱，也请不到的。
  第四个例子，活动。骗子公司会派旗下的模特去出席活动，公司赚大头，模特们赚到手的提成少得可怜，而且服装还要自己解决。羊毛出在羊身上，你们生意人应该都懂。
  在出场费这一块，本公司对模特的让利程度，在业界算比较高的了，我们不可能完全不抽成，公众们只看到了车展上模特们光彩照人的一面，却看不见那些幕后团队。所以出场费这块儿的收入，只能说勉强够普通人日常生活的开销吧。然而模特的生活开销，跟普通人截然不同，不在一个层面上，她们在生活中需要花钱的地方有很多，而且也确实很难省下来。”
  说完后，徐宏斌揉了揉嗓子，总结道：“不是富二代，不建议走这条路，想出头，长期花钱是免不了的。”
  “那到底花多少钱是个头啊？”
  苏煦问道。
  “野模想跟大公司签约，签约之后就想升到b类，b类的想做到a类，a类的则梦想着成为超a，而超a之后……还有首席模特呢。总之，人们对于名利的渴求，是没有止境的。”
  徐宏斌把剩下的半杯水喝完，笑道：“你问我什么时候是个头，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模特，我只是一个想着尽量多赚点钱的都市白领而已，怎么可能理解那些不赚钱反而还倒贴钱的女人们的想法呢？”
  苏煦道：“所以，她们才需要赚点外快吧。”
  “对。追逐梦想，往往是需要有所付出的。”
  徐宏斌缓缓道：“至于说那些付出值与不值，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太败家了……花钱如流水啊！”
  苏煦使劲摇头道：“我得劝劝我那个表妹，必须打消这个念头。”
  “苏先生，我毕竟只是一个冷眼旁观的人，我非鱼，安知鱼之乐呢？”
  徐宏斌微笑道：“如果您真想更深层次的去了解一名模特的话，等下次您有机会的时候，约我聊聊吧，我给你一些心水推荐。”
  “一定，一定！”
  苏煦与徐宏斌握手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