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没说话，夜色寂寥，不时清风吹拂，偶有鸟儿鸣叫。
  过了差不多一刻钟，雷舒云才缓缓开口：“童冬月，你家在哪里？”
  童冬月抬头，望着水榭顶，喃喃自问：“家？”
  自从有记忆开始，每隔一段时间就搬一次家，常年辗转各地生活，有时候一年不到就搬家，最长的一次，是一个背靠大山的小山村中呆了三年不到四年的样子。
  离开时，唯一让她恋恋不舍的，是院子里那颗花开正盛的老桂树。
  那么多地方，都是家吗？亦或者，都不是。
  雷舒云以为童冬月没听，重复一遍：“对！问你家在哪里？”
  “有家人的地方，就是家吧。”
  有家人的地方就是家，难道没有固定的住处吗？
  雷舒云正要发火，突然醒悟到什么，话头一转，又问道：“那你父母在哪里？为什么你侄儿跟着你生活？你大哥大嫂呢？”
  这些问题，她早就想问了，不过平时不敢开口问，今天心情起伏太大，加上现在氛围不错，所以壮着胆子问了出来。
  ……
  雷舒云等了半天，也不见童冬月回答，气呼呼道：“不想说就算了！”
  “他们都不在了。”
  “不在了？！”语气疑惑，须臾，品出其中深意，难以置信地反问道，“都…不在了？”
  童冬月轻轻一声叹息，听来释然，但实际上又有说不出的惆怅，语气平平淡淡：“嗯，都死了。”
  雷舒云听来很不知滋味，心里仿佛打翻了调料罐子，五味杂陈。
  “对不起。”
  说什么不好，为何一定要提及别人的伤心事呢？
  童冬月侧头，对雷舒云淡然一笑：“没事。”
  童冬月这突如其来的笑容，让雷舒云更加愧疚了。
  一个平时从不笑的人，竟然在这种情况下对自己笑，心里堵得慌。
  抬脚转身，站起来走到童冬月身旁，一言不发地坐下，然后抬起手臂，侧身抱了抱童冬月。
  “童冬月，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好姐妹了，我会罩着你的，谁欺负你都不行，就算是表哥也不行。看谁不顺眼，尽管对我说，我帮你出气！”
  童冬月点头：“好，那就拜托雷小姐了。”
  “啊？”雷舒云一惊，当即松开童冬月，“你当真了啊！”
  童冬月表情错愕：“难道不能当真？雷小姐刚才说的话都是假话？”
  雷舒云连连摆手：“不是不是，话当然是真的，但是我功夫不太好，怕是罩不到你。”
  “功夫好不好不是问题，偶尔帮我报复一下顾城主就好了，我相信雷小姐一定可以做到的。”
  雷舒云干笑：“童冬月，你够狠！”
  明明知道她最怵顾向黎，还让她“报复”对方，心思不是一般的歹毒。
  虽然很不情愿，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使劲拍了下童冬月的肩膀，豪气干云道：“行！假如表哥再为难你，你就告诉我，我让舅母帮你报仇！”
  童冬月一本正经地点头：“多谢雷小姐仗义相助，我记在心里了。”
  雷舒云欲哭无泪，为何有种上了贼船的错觉？
  ……
  就在童冬月和雷舒云密谋时，正厅的饭局也结束了，顾向黎送出一干客人后，和雷盛先一道朝水榭这边走来。
  雷盛先神色凝重：“向黎，今天，你不应该让明净仙子把那些说出来，你可知，城里必定流言再起。”
  顾向黎笑着颔首：“姑父说得对。但是，我堵得了一次，堵不了每一次，与其让他们背后算计，还不如当面说出来，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他就要看看，蒋德义等人，还能使出多少阴谋诡计。
  他不敢保证自己全盘掌控大局，但也绝不会坐以待毙，至少也要做个博弈之人。
  他没有未卜先知的功力，所以具体战略，只能边下边想。
  雷盛先有所领会，颓然一叹。
  门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什么不满足，非要要当一城之主不可？
  人心不足蛇吞象，像他这样知足常乐的人，永远也不会理解蒋德义等人的内心想法。
  “向黎，蒋门主这次，铁了心拉你下马，我看他们后招还多着呢。你虽天资聪颖，足智多谋，但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万一……”
  言有尽而意无穷。
  顾向黎欠身道：“姑父的教诲，铭记于心。”
  “还有，舒云这丫头，完全没个姑娘的样子，让人太不省心了，你平日里多多包容吧。”
  “姑父多虑了，表妹天真浪漫、活泼开朗，总能增添许多欢声笑语，又时常给母亲解闷，说起来，我还得感谢表妹才是。”
  雷盛先拍拍顾向黎肩膀吗，语重心长道：“你能如此想，当然…最好不过了。”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水榭，因为一簇木丛挡住了视线，他们看不见水榭中的人，却能听到雷舒云夸张的大笑声，以及童冬月偶尔夹杂其中的忍俊不禁。
  “表哥若是再娶一门妻子，那就是第四春了。不过，我看他那副样子，恐怕很难再老树开花了！哈哈哈哈！！！”
  雷盛先老脸一红。
  这种没皮没脸的话，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姑娘，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幸亏这里没有外人，要是被外面人听到了，他雷家祖上积攒下来的声誉，都要被雷舒云一夕之间败光！
  快步绕过树丛，厉喝道：“舒云！”
  雷舒云正说得起劲儿，手舞足蹈，唾沫横飞，忽然听到背后传来雷盛先的声音，吓得当场僵住，半晌回头，对上老爹的怒容，又看看一旁嘴角含笑的顾向黎，下意识咽了口唾沫，甜甜叫了句：“爹！”
  雷盛先的满腔怒火，因为雷舒云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一声撒娇的呼唤，瞬间就被熄灭大半，表情缓和下来：“口无遮拦！要是被你娘听到了，看你怎么收场，活该挨打！”
  所谓的挨打，就是顾涵水高高举起鸡毛掸子，追着雷舒云在屋里跑几个来回，实际上，鸡毛掸子从来不会真的落在雷舒云身上。
  雷舒云完全不敢看顾向黎的脸，跑过去抱住雷盛先的胳臂，苦苦哀求道：“爹，我错了，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