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雯醒来的时候，先席卷她的，是浓重的消毒水气味，再然后，便是沉闷都头痛跟作呕的恶心。
  她挣扎着睁开眼来，眼皮皱巴巴地，好一会儿，才张开了一条缝隙。
  她在那一点点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了好几张脸出现在雾蒙蒙的眼前。
  这样的画面，叫她一惊，只是才醒过来，思绪还不够活泛，惊吓这样灵活的反应，一时半会儿，她还做不出来。
  “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们了…”她的眼睛一点一点睁开，伴随着这个动作的，是眼前那些人紧张的问候声。
  声音很熟悉，大概是陆明哲。
  睁开眼时，果然如此。
  本该在一场宴席中大鱼大肉的一群人，这会儿尽数挤在这个不大的病房之中。
  也或许是人太多了，才显得这个病房特别的小。
  她一醒过来，原本还四散开来没什么神采的人，全都聚集了过来。
  一个个地，都关切地盯着她看，这样的注目，倒是让周雯不习惯了。
  “我怎么…会在这里…”她揉着太阳穴，好一会儿想，就是怎么也想不出自己是怎么来到医院的了。
  不过她还记得闭上眼睛时，周晨希那莫名其妙的兴奋。
  “劳累过度，营养不良…你晕过去了…”又或者，这其中还夹杂着不为人知的心伤。
  这几个词说来简单，却耗光了何含涵的力气，她一股脑往周雯身上抱去，在这么多人面前，她从没有这么情绪失控的时候。
  “雯雯，是我没照顾好你…明明在我眼皮子底下，却让你生病…让你不知所措…是我太不应该了…”
  她的声音，带着沙哑的哽咽，周雯只觉得何含涵这个拥抱十分用力，一点都不符合她平时柔柔弱弱的样子。
  不过也很温暖，特别是肩膀处，似乎还有灼热的液体落下。
  即便两人的头相互交错着，但周雯还是猜得出何含涵现在的状况。
  “不哭不哭，我这不是没事吗？被担心了，好吗？”她的手轻轻拍着何含涵的后背，声音很柔，像是安慰。
  她一面还给周晨希递着眼神，示意他将何含涵带走。
  周晨希意会，一伸手，就将那个哭得不能自已的女人揽到怀中。
  何含涵泪眼婆娑，眼底都是被泪水浸过的红血丝，看起来楚楚可怜。
  她一开始十分不配合，怎么样都想跑到周雯身边，可看到周雯那憔悴苍白得似乎再经不起任何摧残的面容，又忍了下来。
  除了何含涵激烈的情绪，其他人的神情也让周雯并不好受。
  她一直揉着太阳穴，看起来头真的很疼的样子。
  “雯雯姐，我来帮你揉吧。”
  温莞很自觉，马上这个工作就被她揽了下来，从前她还是乖乖女的时候，也经常给她妈妈揉太阳穴按摩，现在做起来，也不算生疏。
  最近发生的事情早就超乎了她的认知，面对棘手的事情，面对着自己完全无法左右的事情，她那些尖锐的棱角也被磨平了一些，因为什么都做不了，反而让她变得安静。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呢？我又没死，只是太累了而已，这不睡了一觉，精神就好多了。”
  若是给她一面镜子，让她照照自己那苍白如纸的面容，干燥起皮的双唇跟空洞的眼神，她一定会知道，自己说这话，到底有多违心。
  “好了，今天虽说是散伙饭，但我们也不是彻底地分道扬镳不是吗？我可以不当老板不当制片人不当经纪人不当助理，可这并不代表我不可以做一名观众，况且我们还是朋友，见面叙旧这种事情时常是可以进行的，你们又何必摆出这样生离死别的样子来呢？”
  明明躺在病床上的人是她，可现在却要换做她来安慰这群人，她真不知是该好气还是好笑。
  “呸呸呸…”郑言上前避讳地捂住了她的嘴，周雯反应不及，接下来的话也被他送回了口中。
  “什么生啊死啊的，童言无忌，下次不许再说这么晦气的话了”，他看起来有些生气，不过也只是单纯气那些并不美好的字眼罢了。
  “你这么迷信的吗？”周雯有些好笑，而这样的对话，也容易让人情绪放松。
  “我不过是随口说说，不喜欢听我就不说了，不过现在你们这么多人在这里陪我一个病号损耗时间算是怎么回事，难道我离开启新，你们也要放弃不成？那么多事情等着你们去处理，不要为无畏的事情去损耗你们为数不多的时间。”
  她现在，已经能完完全全拿捏好一个掌权者该有的气势言语了，就在这样就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情况之下。
  冯秋他们还好，就是温莞周梦颖赵易欢陈一王安远这些看起来没多大主见的，一下就被她给唬住了。
  面对着周雯，他们全然有一种面对班主任的错觉，前提他们还是好好学生，迫于淫威，根本就是听之任之。
  “不急”，冯秋双手抱胸，挡在了病房门前，她的模样，似乎又重新变回了那个不可一世的她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周雯的错觉，她总觉得，冯秋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
  并不是说跟之前相比变了，而是跟这段奔波的日子相比，变化了很多。
  “不急？那还有什么是可急的？启新丢了我，已经是一种极大的损耗了，若是再这么磨蹭下去，怕是什么也守不住，就被刘书影给搅得天翻地覆，到时候，还能找到怎么样挽回？”
  她说这样的话，全然没有骄傲自大的意思。
  她说那样的话，不过只是因为太过在意启新，也太过在意大家未来的发展了。
  她一个人倒了下去，是小事，总不能让所有人的前途，都跟着一起陪葬吧。
  即使在场的所有人，都愿意为她赴汤蹈火，也愿意为她做这样的傻事可她不愿意，她并不是什么大方的人，但也绝不自私，如果这件事注定要有人牺牲才能平复，那她绝对不会拉上任何一个垫背的。
  冯秋向来不善解释，她抿了抿嘴，本是怎么样都打算将周雯昏倒的前几秒收到的那个消息亲口告诉她以示安慰的，但半晌都想不出合适的话语来。
  她很难有这样毛遂自荐去做什么事的时候，可能也是因为她过于想要安慰周雯了，只是没想到，她果然还是不适合做这样的事。
  她看了看周晨希，倒是不觉得挫败，“你来告诉她。”
  丢下一句话，她便走到了一边，包袱甩出去，那么不管怎么样，都不关她的事了，反正她就是这么洒脱的想着的。
  “说什么？难道又发生什么糟糕的事了吗？”她左看看冯秋，右看看周晨希。
  只是这么说，周雯都下意识地喊着不好。
  拜刘书影所赐，她终于也成了个草木皆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