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在快到庄园的时候把布鲁斯放了下来, 之后就陷入魂不守舍的状态。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除了陶德。
  男人隐蔽地扫了杰森一眼，一瞬间露出怔怔的表情，下一秒, 他轻轻抿住唇, 垂下眼睛。
  他逐渐放慢脚步，直到落到克拉克后面，人间之神的身材强壮健硕, 别说是和陶德比较, 他比穿着蝙蝠制服的布鲁斯都大一圈，这样一来, 基本上就能把他遮的严严实实。
  庄园越来越近, 黑漆漆的晚上，克拉克担心他们看不清楚, 就飘起来：“布鲁斯, 我去取盏灯。”
  “谢谢您的好意，肯特老爷。”
  伴随着有条不紊的脚步声，苍老的声音从前院传过来, 啪嗒一声, 黑暗中出现了一簇昏黄的光。
  光线被盛在一盏古老的雕花铜提灯里，阿福声音淡淡的, 却因为激动而依稀有点发抖：“布鲁斯老爷, 您这一趟出门可真够久的。”
  “阿福。”
  小少爷别扭地动了动手指, 快步走近, 又意识到自己变小的情况, 就打算解释：“我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
  “这不重要。”阿福回答：“欢迎回家。”
  老管家看着自己亲手养大的小少爷, 他从来没忘记过布鲁斯小时候的样子, 这盏提灯已经很久没用过了, 追溯到上次使用的时间，差不多就是布鲁斯现在看起来的年龄。
  八岁之后，布鲁斯被迫成为整个哥谭追逐的热点，没有人不好奇这个亿万孤儿的生活，所有人都想打探他的隐私，小少爷当时正好处于自尊心最强的时候，执意要一个人出门。
  阿福叹了口气，也没反对，就从收藏室里找到这盏灯，每晚提着等他回家。
  后来布鲁斯去了普林斯顿，又选择成为蝙蝠侠，韦恩庄园从此就没了光亮，这盏灯也被放回去落灰。
  克拉克落到地上，期期艾艾地：“我不打扰你们了……布鲁斯，我想请你喝杯咖啡，可以吗？”
  布鲁斯模棱两可地：“再说吧。”
  但克拉克却像是得到了许可，蔚蓝色的眼睛闪闪发光：“谢谢。”
  布鲁斯点点头，侧过脸盯着杰森，视线一直没离开过他，说话语气却没多强硬，透露出请求的意思：“杰森，我们应该一起吃顿饭。”
  杰森不自在地：“嗯。”
  他不想和布鲁斯多说，僵硬地看向老管家：“阿福，我帮你一起准备晚餐。”
  老管家短暂地停顿一下，随即露出温和的笑容：“不用，您可能需要解决一些问题。”
  他不打算问原因，不代表迪克他们也不问。
  陶德一直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什么也不说，只有在最后阿福看他的时候，才无声地做了个口型：“礼物。”
  布鲁斯很罕见地没有一进门就去蝙蝠洞，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杰森坐在他对面，两个人都沉默着，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虽然是布鲁斯提出要谈谈，但真的有这个机会，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而杰森看天看地，甚至把烂熟到心的房间装潢都重温了一遍，就是不看布鲁斯。
  布鲁斯：“……”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
  杰森正在走神，忽然感觉身边的沙发凹陷了一块，布鲁斯小心翼翼地占据了一小块地方，体型缩水后，挤过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的容貌是脆弱而又精致的，从杰森的视角看，更是显得可可怜怜，黑发青年一个激灵，刺溜一下，往旁躲了一大截。
  布鲁斯嘴角微微向下抿：“杰森，我们现在，应该是和好了？”
  “嗯。”
  “那你接下来打算干什么？”
  杰森面上闪过一丝茫然。
  他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在此之前他打算替布鲁斯守好哥谭，再没有考虑过其他选择，但布鲁斯回来以后，哥谭也就不再需要他。
  那该去哪？
  想了一会，他不在意地耸耸肩：“去找个维持生计的活，也许我会去欧洲……”
  布鲁斯敛下眼睛，轻轻点了点头：“噢。”
  “嘿、老头子！”杰森却慌了神，他手忙脚乱地：“这个表情不适合你，我保证不再给你找麻烦——”
  布鲁斯打断他：“为什么？”
  杰森很迷茫地：“什么为什么……”
  布鲁斯：“为什么要去欧洲，哥谭、不、你为什么要去欧洲？”
  ——为什么不能留在哥谭？
  杰森皱起眉毛，不明白为什么布鲁斯会抓着这个问题不放，但还是很耐心地解释：“就是随便找个地方。”
  “我想给自己做一个固定身份，不能用杰森陶德这个名字，但我可以起个自己喜欢的……”
  布鲁斯目光晦暗了些，他听着杰森絮絮叨叨地做着假设，无一例外，这些假设都将会彻底断掉他和过去的联系。
  他意识到杰森不是故意要这样做，真的就是在潜意识中，根本没考虑过留在哥谭的选择。
  布鲁斯声音低了些：“不去欧洲可以吗？”
  杰森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干巴巴地笑了笑，有点狼狈地：“呃……可以。”
  他只是这么一说，如果布鲁斯觉得不方便，当然可以换个地方。
  布鲁斯缓慢地吐出一口气，忍无可忍地：“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留在这个国家——你是我的儿子，就留在哥谭。”
  而你却把这里当作一个不可触碰的地方。
  “提姆达米安都在这里，迪克在布鲁德海文，离哥谭用不了二十分钟，我不是说希望你们都像我一样。”
  他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斟酌地开口：“你和他们是一样的，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也可以选择在任何时候回来。”
  布鲁斯：“我想恢复你的身份。”
  杰森已经懵了。
  老头子在说什么？
  我用坦克砸了一遍你的哥谭，和你打的两败俱伤，又杀了你。
  布鲁斯是提到过他们和好了，但在杰森看来，和好的定义就是他把脑子里的水倒干净，和布鲁斯维持和平状态。
  布鲁斯是个好人，他放心不下自己，那就别去挑战他的责任心，回去应付几天，再体面地收拾行李走人。
  但留在哥谭，像迪克他们那样……他从来没想过。
  杰森眼神恍惚，呆滞地凝视着布鲁斯的脸，过了一会，他猛得回过神：“布鲁斯，你用不着这样，你为我做的已经足够多了。”
  比如说你从来没放弃过我，甚至我自己都放弃了，你还没有。
  布鲁斯很急切地捏住杰森的手腕，他知道自己必须解开这个误会。
  “听我说，杰森，我希望你留下来，不是因为把你视作我的责任或者负担——事实上，我一直都信任你可以克服一切困难。”
  “你是一个令我骄傲的奇迹，从过去到现在一直都是，我希望你留下来，只是因为你是我的儿子。”
  他舔了舔干燥的唇，声线愈发紧张：“我不会逼迫你和我一样，只是作为一个父亲，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回家。”
  这些年布鲁斯已经很少这么说话了，杰森的死令他沉默寡言起来，但当杰森回来，他又能重新变成过去那个能开玩笑，会坦率表达内心想法的蝙蝠侠。
  杰森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无法处理接收到的信息，只能机械地回放布鲁斯说的话。
  他说，我不是他的负担。
  他说，我是他的儿子。
  他希望恢复我的身份。
  他不认为我是一个污点。
  黑发青年坐立不安，绿眼睛里全是不知所措，他结结巴巴地：“噢……我、我知道了，我会考虑的。”
  杰森根本没想过自己能听见这些，其实他明白，一直以来自己和布鲁斯的关系都不平等，他单向地将太多情感投射在布鲁斯身上，但要求对方也同等对待自己，这是不公平的。
  但他还是忍不住期盼会获得同等的对待，即使因为时间过去了太久，他以为自己已经不再抱希望。
  现在，他得到了他想要的。
  布鲁斯本来还想说几句，露台上却传来一声音爆，不算重的冲击波一圈一圈荡开，这个声音让两人不约而同地挺直了背。
  敌袭？
  “布鲁斯？”
  提姆慌乱地冲进来：“我听阿福说——布鲁斯？！”
  他睁大眼睛，看着和自己兄弟挤在同一张沙发上、变成小孩子的老父亲：“发生了什么？”
  我加班太多，终于加出幻觉了？
  小红鸟捏了捏鼻梁，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没错，这个小孩是布鲁斯。
  他当机立断地转过身：“康纳，你可以走了。”
  康纳：“克拉克说得对，你就是滴滴打超……”
  提姆：“……放心，我会给你一份工作。”
  他随口敷衍走半氪星人，还没来得及问，露台上又跳进来两个影子，迪克和达米安连制服都没换，就直接闯进了大宅。
  迪克一把拽下蝙蝠头套，捋了把头发，几步走到布鲁斯身前，直截了当地给了他一个过紧的拥抱，好一会才放开。
  “你变小了。”大蓝鸟惊讶感叹。
  “陶德，解释。”达米安抱住手臂，弹了下舌头，直觉告诉他这事和杰森有关系。
  杰森：“……”
  他之前被布鲁斯震撼得不轻，以至于忘了一个很关键的事。
  算了，一起完蛋吧。
  黑发青年视线乱飘，做足了心理准备，直勾勾地盯着迪克：“迪克，你的猫——”
  迪克：“小黑脸？”
  杰森：“是，布鲁斯的身体失去呼吸后，就一直呆在猫里。”
  迪克：“……哈？”
  他僵硬地低下头，对着布鲁斯挤出一个难看透顶的微笑：“……小杰鸟在开玩笑，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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