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俯下身, 轻轻地摸了摸小黑脸的脑袋。
  白皙的手指用了点巧劲，就把被咬住的布料夺了回来。
  他没往身后看一眼，加快步伐, 悄悄的离开了, 背挺得笔直，没有打扰到任何人。
  直到走出韦恩庄园的大门，钻进汽车驾驶座后, 一种后知后觉的闷痛, 才缓慢的从心底升起。
  这么久以后，杰森第一次感知到情绪。
  他在布鲁斯倒下的时候没觉得悲伤, 在布鲁斯的葬礼上也没感觉疼痛。
  ——直到现在。
  那些被主人压抑住的感情, 如同潮水一般，铺天盖地地压倒过来。
  黑发青年慌忙按下按钮, 升起车窗遮挡板, 但还有一条缝的时候，他咚的一声，身体撞在方向盘上。
  杰森剧烈的呼吸着, 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脊背高高躬起，像一只受了重伤, 躲在角落里舔伤的老猫。
  杰森断断续续地：“系统、他真的死了。”
  另一个世界里的系统, 敛下眸子, 不去看屏幕上缩成一团的杰森。
  系统：【嗯。】
  在属于提姆的蝙蝠洞里, 还保留着布鲁斯的痕迹, 巨大的硬币, 滑稽的恐龙, 放着布鲁斯制服的陈列架, 这些在过去被精心打理的东西，因为太长时间没人擦拭，蒙上了一层灰。
  杰森继续说：“我应该感觉高兴，我本来就是这样计划的——可他怎么真的死了？”
  杰森：“我从来没想过他真的会死。”
  他的声音支离破碎，一如他自己。
  系统：【我知道这很难，但你总得习惯它。】
  习惯哥谭不再拥有蝙蝠侠，习惯杰森陶德再也没有父亲。
  杰森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看着有些可怖，但他却没有任何发疯的意思，自从布鲁斯死后，拉撒路之池的后遗症，就完全消失了。
  他现在清醒的可怕，连用幻觉欺骗自己都做不到。
  系统：【你必须得面对这个事实——蝙蝠侠是一个凡人，他不像超人那样，晒晒太阳就能活。】
  系统平静的：【他不会再回来了。】
  杰森浑身一僵。
  不、没这么简单，他自己就是一个死而复生的例子，如果他能复活，蝙蝠侠没有理由不行。
  杰森：“系统，我要让他活过来。”
  这世界上有那么多死而复生的方式，据他所知，魔法侧就不止一种，阿戈摩托之眼能倒流时间、拉撒路之池能唤回生命、更不要提那些禁忌的灵魂魔法。
  系统：【我们都知道布鲁斯宁可去死，也不愿意以这种方式复活。】
  杰森咬着牙：“谁管他！”
  杰森：“就算我复活出一个怪物，可那是布鲁斯，他什么都能挺过来——”
  他已经是在绝境里抓住一根蛛丝的可怜鬼，明明知道那根蛛丝飘渺的像阵风，不仅不牢靠，还需要付出极为恐怖的代价，可就算这样，他也愿意去试试。
  他对布鲁斯保有一种盲目的信任，这种信任让他压根不去思考失败的可能性。
  我需要布鲁斯的尸……身体。
  系统：【你不能这么做。】
  杰森：【我可以，你又了解些什么——】
  系统的口吻变得强硬而又冷酷，这些年他变得越来越像布鲁斯。
  系统：【你必须得面对你的错误，稻草人不是杀死他的凶手，你才是——你欠哥谭一个蝙蝠侠，欠阿福一个儿子，你需要用余生来偿还这个代价，而不是像个疯子去幻想什么死而复生的奇迹。】
  杰森刚想说话，他扔在副驾驶上的通讯器，叮铃铃地震动起来。
  小小的屏幕上，闪烁着一个名字。
  ——布鲁斯韦恩。
  这个名字让杰森声音都在发抖：“布鲁斯？”
  系统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条讯息是什么。
  ——黑暗骑士最后的plan b.
  杰森的手指粗暴地在屏幕上划着，信息被设置了层层叠叠的密码，他依次试过布鲁斯常用的加密方式，却卡在了最后一道锁上。
  系统声音低低的：“手表。”
  杰森的手指悬在半空，过了好久，他才缓慢的输入密码。
  “嘀——密码正确，是否浏览信息？”
  “阅后即焚。”
  杰森的脸变得一片空白，嘴唇抿的紧紧的，眼角也不自觉地往下耷拉。
  黑发青年的全身弥漫着深沉的悲哀。
  他不再急躁。
  手表是小罗宾送给布鲁斯的第一件生日礼物，那块手表本来属于布鲁斯的父亲，是几十年前的老物件，已经彻头彻尾的坏了。
  过去的他花了整整五个月——手表的款式很老，又找不到合适的零件替换，最后他不得不自己制造了一些零件。
  “生日快乐，布鲁斯！这块表是给你的礼物，我已经试图让它走对时间。”
  小男孩有点尴尬地抽了抽鼻子：“但它可能还是有一点点小问题，手表这玩意真的很精密。”
  男人眨了眨眼睛：“这是块自动机械表，你戴着它，就会自动上发条。”
  “对！所以它需要无时无刻地陪着你，老头子，拜托，多给它一点关注，你可以手动把指针拨对……算了。”
  小罗宾耷拉下肩膀：“我需要多点时间来把它恢复如初，等我修好了，再把它正式给你，好不好？”
  “好。”
  杰森低低地笑了一声，用胳膊捂住眼睛。
  他的另一只手，胡乱地拉开副驾驶的抽屉，在抽屉的最深处，有一只扎着缎带的礼盒，包裹在外面的绸布因为时间过去了太久，已经变的有些暗淡。
  他恢复记忆后，在藏东西的地方又找到了这只表。
  出于一种莫名的冲动，他修好了它。
  对于现在的杰森，修好这只表已经不再费力了。
  “——我需要多点时间来修它，让它恢复如初。”
  杰森：“我修好了，布鲁斯。”
  ——更多的时间。
  但你已经收不到了。
  ……
  杰森一直等到回去自己的房子，才点开那条通讯。
  “——如果你看到这条消息，说明我已经死了。”
  “呃……我们都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
  视频里的男人正在微笑，他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语气是久违的柔软。
  “蝙蝠侠死了，可哥谭仍然需要守护者——gcpd应付不来。”
  “我把我的一切都留给你们，有些东西已经过时了，但你们也许还需要它，我想我不需要再对你们说出请求……保护好哥谭。”
  男人停顿了一下：“祝你好运。”
  布鲁斯的声音消散的同时，屏幕陡然一黑，文件自动粉碎，消失不见了。
  杰森轻飘飘地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拨开遮光帘。
  日光下的哥谭，漂亮的不可思议。
  这是布鲁斯为之奋斗一生的城市。
  他突然意识到了这点。
  “老头子……”杰森自言自语着，紧紧地闭上眼睛，眼眶却红的厉害。
  哥谭的日光第一次变得这么刺眼。
  “你赢了。”
  **
  说完这句话后，杰森只觉得内心彻底被掏走了一块，寒意从窟窿里渗进来，再冻得他打哆嗦。
  他扯开窗帘，阳光洒进屋子，却没带来丝毫暖意。
  这种空洞和茫然，迫使他抓起车钥匙。
  他需要一个温暖点的地方，但离开自己的房子，又无处可去。
  黑发青年浑浑噩噩地开着车，车窗外的景色快速变幻，模糊成一片。
  他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反正等他踩下刹车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从车里钻了出来，映入眼帘的是一栋熟悉的小别墅。
  他离开这的时候满心希望，回来时却浑身是伤。
  黑发青年勉强扯了扯唇角，走到花园的小角落，备用钥匙被埋在第三颗蔷薇下面。
  那处土有着新鲜的、被翻开的痕迹。
  杰森怔了怔，木楞楞地扭过头。
  小阳台上站着一个人，窗户吱嘎一声，被缓慢地推开。
  杰森的视线，紧紧地黏在那个人的脸上，因为背光的缘故，他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
  “喵喵喵。”
  在他们僵持的时候，小黑脸费力地用爪子钩住窗台，艰难地冒出毛茸茸的脑袋。
  迪克迟疑着：“你怎么会……”
  大蓝鸟从来没想过，还能在这栋房子里见到杰森，他这次回来，只是想取走自己的东西。
  迪克：“别担心，我很快就走，最多半小时。”
  杰森点了点头。
  他缓缓地走过去，伸出手，突兀地扣住迪克的后脑，发泄似的亲了下去。
  迪克僵硬了一秒，闭了闭眼睛，咬住对方的唇瓣，扶在窗框上的手，不知不觉地移到杰森的腰上。
  ——这不是一个情人间的吻，却能给他们足够的慰藉，杰森恍惚间，竟然感觉心底的那个大洞，被填满了一些。
  他贪婪地在这只大蓝鸟身上汲取着温度。
  过了好一会，他才被放开，本来苍白的唇瓣，被吻成艳红的色泽。
  黑发青年喘息了几声，抬起脚，从窗户翻了进来。
  空气中泛着一种无言的沉默。
  迪克慢慢的：“你先休息吧，我继续去收拾东西。”
  杰森嘶哑着嗓子：“不着急这一会。”
  他抓着大蓝鸟的胳膊，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一块浮木，绿眼睛闪烁着绝望的光，无声地凝视着他。
  迪克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但他也没表现出抗拒，就只是单纯地站在那。
  你怎么能表现出这种受伤的样子？迪克想。
  这个世界上最糟糕最冷酷的家伙，眼睛里掉进了冰雪女王的镜子碎片。
  但他的脚就像被钉子钉在了地上，一步也迈不出去。
  杰森的手指往上移了移，停留迪克的肩膀上，见到这只蓝鸟还是没有反抗的意思，他沉默着拽掉了对方的上衣。
  ——放在迪克身上的那只手，加重了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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