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一开始还有点慌乱, 毕竟他现在实在没太多力气去和人打架，但看见迪克以后，那颗悬在半空的心又哐当掉了回去。
  反正他是安全的, 迪克又不会伤害他。
  他没挣扎, 但维持着这个姿势会牵动腹部的伤口，杰森就索性往下滑了滑，屈起一条腿坐到地上。
  杰森眨了眨眼, 不客气地仰起头：“你干什么——”
  接下来的话, 被他识趣的吞进肚子里。
  不为别的，实在是迪克脸上现在的表情……杰森还从来没见过迪克这副模样, 就算迪克和布鲁斯闹的最僵的时候都没见过, 但碍于自己瞒着他的事情太多，大事小事全都有, 他也摸不清楚究竟是哪件事戳中了这只蓝鸟的雷点。
  迪克一言不发的凝视着杰森的脸。
  黑发青年被他牢牢地禁锢在墙角, 迪克看着那双仓惶的绿眼睛，手指头无意识的扣紧，直到看见杰森因为疼痛微微蹙起眉毛时, 他才像刚从梦里惊醒一样, 稍稍松了松劲。
  大蓝鸟可以说是蝙蝠家族情绪最稳定的一个人，某种意义上, 他比提姆还要稳定一点, 这也就是为什么外人都觉得他比较温和的原因。
  没什么事能惹他生气, 有些所有人都觉得不可理喻的事情, 在大蓝鸟这里, 他只会点点头再“哦”上一声, 到目前为止, 他真正生过气的人估计也就是布鲁斯, 但他一旦真的对谁生气，就很难去原谅这个人。
  ——去他妈的将心比心。
  他几乎都要去恨杰森了，他把自己所有的信任和柔软都送给杰森，对方却毫不留情地将它们践踏在脚底。
  迪克现在之所以不说话，是因为他很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现在已经被气昏了头，全部的自控力都用在克制自己上。
  他现在真的很想把那些恶意满满的话全说出来，再给杰森捅上一刀，好让他也理解一下自己的心情。
  阿卡姆骑士？嗯哼？
  在杰森的事情上，他比布鲁斯领先一大段，早在布鲁德海文，一整个密室的恐惧毒气消失时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大蓝鸟当时选择把疑惑先压下来，有空再去调查，之后莱克斯大厦杰森使用了一次恐惧毒气，他就在自己的警惕名单里把稻草人和杰森连了条线。
  在杰森答应他不再瞎折腾以后，大蓝鸟本着善后的心态，打算看看杰森有没有疏漏的地方，黑面具那边没调查出什么，他刚刚觉得宽慰了一点，对方就在稻草人那里给了他重重一击。
  阿卡姆骑士计划？毁灭哥谭？
  只是个计划，迪克试图说服自己，他不能像布鲁斯那样，用不必要的怀疑和质问毁掉一切——
  ——见鬼的稻草人广播。
  本来压抑的很好的怒火，全被克莱恩三言两语挑拨出来，他缓慢地吐出一口气，回到自己的安全屋，换上了自己最精良的那套制服。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他们其中的一个人倒下，揣着这种想法，夜翼纵身一跃，融入哥谭的夜色里。
  但结果却远远出乎他的意料。
  绿眼睛的青年跌跌撞撞地在小巷子里走，身后有血珠砸在地上，看起来凄惨的过分，迪克蹲在他头顶的建筑物上，总觉得杰森下一秒就要摔在地上。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去揪杰森的领子——你又去了什么地方，怎么能让自己伤成这样？
  伤成这样也是你自找的。
  理查德格雷森，你早就知道他是一个小混蛋。
  迪克心烦意乱地盯着他的背影，一边唾弃着自己的心软，又自我厌恶地从屋顶上跳了下来，跟在杰森身后。
  我就是看看他要去哪，大蓝鸟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他的情绪本来就在爆发的边缘，在看见那几个喽啰鬼鬼祟祟地掏出刀，他只觉得脑子嗡得一声，等稍微冷静下来，那几个人已经被他揍到半身不遂了。
  反正也暴露了。
  他干脆把自尊什么的都扔到一边，破罐子破摔的翻过墙，落在黑发青年的身后。
  收拾杰森实在是太容易了，半点力气都不用，稍微一捏，电击棍就滴溜溜地掉了下去。
  挨近了以后，迪克才知道杰森伤成了什么样——他变得破破烂烂的，浑身上下都是血，只一眼，那些在心里翻滚了千百遍的问题，就全都噎在了喉咙口，再也没法问出来。
  杰森不知道他看起来有多可怜，但迪克知道，所以他的心碎成一片片的。
  在月光下，黑发青年看起来失魂落魄的，绿眼珠里什么都没有，像极了一堆被烧剩下的灰烬，脸色白的像张纸，嘴唇缺乏血色，干燥到起皮。
  噢……他在看见自己的时候，还微微瑟缩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迪克彻底被击垮了。
  大蓝鸟感觉有一柄刀戳进他的心脏，又搅了搅，他抿起唇，看着杰森逐渐放松了身体，又靠着墙坐下来。
  这种无意识的信任，让迪克彻底没法再维系着那张冷硬的面具。
  “怎么回事？”
  他又问了一遍，这一次语气里再没有那种兴师问罪的意味，只是声音沙哑的可怕。
  杰森敏锐地察觉到迪克态度的软化，他用力抽了一下手，成功摆脱了手腕上的桎梏，侧了侧脸，不去看这只大蓝鸟。
  他不满地：“和你没关系。”
  迪克垂下眼睛，低声笑了笑：“和我没关系？”
  他的这个小混蛋，最擅长的就是蹬鼻子上脸，只要你在他面前退让了一点点，他就会踩着你让出的那条线，有恃无恐的再前进一步。
  大蓝鸟真的太了解杰森了，是的，杰森就是因为发现了迪克看起来没刚才那么恐怖，才会这么说。
  挥霍爱意就像是他的本能——明明那些送上门的爱都能装满整整一栋房子，可他偏偏要一把火烧掉它，再去追逐他得不到的东西。
  可他还和一般人不一样，掠夺和毁灭是藏在骨头里的东西，一旦他被伤透了心，那他一定要成百上千倍地返还回去，杰森虽然表现得非常蝙蝠——沉稳冷静，谋而后动，但他实际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情感导向者。
  迪克当年和布鲁斯之间的破事，没比杰森好多少，但就算他和蝙蝠侠打的再激烈，也从来没生起过毁灭哥谭这种念头——
  杰森声音冷冷的：“如果你疯够了，那就让一让，我该回去了。”
  迪克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疯够了？你到底想看我怎么疯？
  杰森只觉得厌烦——是的，他正在对迪克迁怒，明明知道迪克什么也没做，但他就是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愤懑，他恨蝙蝠侠的程度都到了都准备要用坦克和炸弹轰掉整个哥谭，这只身上烙满了蝙蝠印记的大蓝鸟，在他看来着实碍眼的过分。
  滚开，我受够了任何与蝙蝠相关的东西。
  哥谭还不够安置你那些无处安放的正义感？非要到我这里来证明你的伟大？
  道德、底线、不杀原则——这些东西和我有什么关系？
  杰森：“去你的，黄金男孩——”
  那张薄薄的嘴唇不断地吐出刻薄的句子：“布鲁德海文就一点事都没有？还是你终于想开了要回到老头子披风下面吃奶？”
  杰森：“你他妈的能不能不要烦我？”
  迪克一声不吭，平静到了一种毛骨悚然的地步，杰森口不择言地攻击了一会，独角戏也唱不下去了，最后梗着脖子，用绿眼珠瞪迪克。
  大蓝鸟又等了十几秒：“你说完了？”
  杰森不经思考地回答：“没有——如果你想听，我能不重复的说一天。”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两根手指紧紧地捏住了自己的下巴，迪克毫不留情地把他的头往后一磕，没多重，甚至杰森都没感觉有多疼。
  迪克：“你是觉得我不会对你生气？”
  杰森用手摸了摸后脑勺，心情差到了极点——这种感觉和布鲁斯对峙的时候完全不一样，迪克对他动手这个事实本身，顿时让他变成一只引爆了的气球。
  他在迪克那里拥有太多特权，特权太多，让他像一个国王一样在夜翼的王国里耀武扬威，突然被这么对待，以至于他根本不想去探究谁对谁错，只想打爆这只蓝鸟的头。
  杰森：“滚开，格雷森！”
  他径自一脚踹向迪克的腹部，如果是平时，这一脚挨实了能让迪克好受的，但他忽略了自己的身体状况。
  迪克躲都不躲，直接抓住了黑发青年的脚踝，又往上摸了摸，那个地方有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他就对准受伤的地方，用力捏了下去。
  “你他妈的——”
  杰森从武装带上拔出匕首，一道寒光闪过，锋锐的刀刃插进了迪克的肩膀，血液顿时就流了出来。
  迪克表现得就像不知道疼，甚至还弯了弯眼睛。
  杰森气结，忍不住骂他：“你是不是有病！”
  骂完，黑发青年突然意识到自己处于很不利的境地，他之前的全部倚仗都是觉得迪克不会伤害他，但现在……
  他用余光瞟了瞟四周，发现这个地方安静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加上他被迪克拽成了一个很不容易发力的姿势，只能仰着头看他，别说是致命处，只要迪克想动手，他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这人为什么要让我捅一刀？很好玩吗？
  迪克没有放过杰森任何表情变化，直到他看见那双绿眼珠里的慌乱开始藏不住。
  他神情莫测地：“你说的对，我的确有病。”
  不仅有病，还病的不轻。
  他的手又收紧了一点，看见黑发青年被疼的嘶了一声，突兀地凑上去，噙住了那张总是伤透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