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冲着提姆, 微弱地摇了摇头。
  蝙蝠侠根本用不着问提姆发生了什么，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侦探，在看见小红鸟的一瞬间, 事情的前因后果就被妥贴的串了起来。
  布鲁斯无法控制地咬紧牙, 即使这样，也有一声轻微的哀鸣，从黑暗骑士的喉咙里逃出来。
  他回过身, 摘下手套, 摸了摸杰森的脸，失去那层织物的阻挡, 他只觉得杰森的身体冰凉的可怕。
  我……都做了什么？
  我本来应该看出这一切都是假的……
  但我没看出来——
  直接的诱因是对提姆安危的担忧, 但深层次的原因……他并不信任杰森。
  他不相信杰森不会对提姆下手，他不相信杰森只是想和他开一个恶意的玩笑。
  杰森, 他的孩子只不过是想找自己讨个说法——
  提姆走过来, 想替两人包扎伤口，但他身上只揣着一卷绷带，刚取出来, 布鲁斯就拿了过去, 扯下一截轻柔地绕在杰森的手腕上。
  提姆：“布鲁斯，蝙蝠车在哪, 我送你们回去。”
  布鲁斯声音空荡荡的：“快到了。”
  他自虐似的, 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杰森的事情, 眼前一会是绿眼睛青年残酷的笑容, 一会是小知更鸟活泼的身姿, 过去有多美好, 现实就有多痛苦。
  黑暗骑士的蓝眼珠空洞洞的, 心脏因为过度疼痛已经变得麻木, 他很想冲着杰森咆哮，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用这种惨烈的方式来试探些什么——
  但是他没能通过杰森的试炼，他又一次让自己的孩子失望了。
  蝙蝠侠无所不能，作为超级英雄，他总是能成功的保护哥谭，他可以奔赴宇宙，去争取一场宏大的胜利。
  但布鲁斯韦恩，只是一个失败的父亲。
  提姆小心翼翼地：“我查到杰森抓走了小丑，他现在……”
  “他死了。”布鲁斯说。
  被提姆这么一提醒，布鲁斯才想起来小丑，毫无疑问，作为这场爆炸的正中心，小丑估计被炸的连尸体都不剩，即使是酒神因子这种东西，也不可能从无到有地让人重新获得生命。
  提姆干巴巴地：“噢……死了也好。”
  布鲁斯并不为小丑的死而感到高兴，也没感觉松了一口气，相反，小丑的死就像一块石头，沉甸甸的压在胃里。
  蝙蝠侠并不认为坚守原则是错的……但是、但是他辜负了杰森，从内到外地伤透了他，他其实做出了选择——勾选了放弃杰森的那个选项。
  他说：“看来他比我幸运一点。”
  他说：“我以为，我是他杀掉的最后一个人。”
  他说：“如果你是我，我会不惜一切为你复仇。”
  他说：“我们完了。”
  当然，你当年是被小丑打断了全身的骨头，但你的模仿秀，只是一段虚假的视频，而你的死全是因为小丑想要报复我，如果我从来没把你拉入这个危险的世界，你可能现在才刚上大学，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硬生生地把自己从坟墓里挖出来，遍体鳞伤地躺在废墟里，任凭令人窒息的疯狂永不停歇地冲刷着理智，身边除了硝烟什么都不剩——
  我们完了——布鲁斯垂下眼睛，怔怔地注视着地面，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又一次失去了杰森。
  他们永远都不可能恢复过去的模样，韦恩的全家福上永远要少一个人。
  他本来拥有补救的机会，他本来可以给自己的孩子一个拥抱，告诉他，我很想你，该回家了。
  杰森身上的每一道伤口，都是他制造出来的，就差一点点，他就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
  黑发青年躺在地上，眼皮紧闭，面容看起来意外的平静，丝毫看不出就在几分钟前，他还陷在歇斯底里的疯狂里，布鲁斯凝视着杰森的脸，看着看着，就无法控制地弯下腰，黑暗骑士用额头抵着杰森的手，无声的颤抖了一下。
  ……对不起。
  蝙蝠车悄无声息地滑到他们身边，布鲁斯缓慢的托着杰森的肩膀，想把他扶进车里，不管之后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当务之急是杰森需要得到妥善的治疗。
  杰森的眼皮微微动了动，断断续续地发出几声呛咳，有人在碰他这个事实，即使是昏迷之中，也让他本能的防备起来。
  黑发青年的第一反应就是往后撤，再把自己缩成一个防守姿势。
  “……别怕，杰森。”
  杰森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在疼，耳边传来的声音……有种安心的气息，这种气息好像已经陪了他挺长一段时间，令他产生了一种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好累，真希望能睡一觉。
  他拧着眉毛，神智渐渐回炉。
  指尖上的触感很熟悉，他胡乱划拉了两下指头，感觉好像摸到了什么光滑而又柔软的东西。
  这是……披风？
  蝙蝠侠的披风！
  他猛地睁开眼睛，用手肘怼在布鲁斯身上，布鲁斯也受了太多伤，一时不察，就让杰森挣脱开了，杰森获得自由的第一时间就下意识地去摸枪，但什么也没摸到。
  杰森只感觉自己的脑袋一片混乱，在痛苦和愤怒的驱使下，他捏紧了拳头，脸上的尽是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
  他用破碎的绿眼珠看布鲁斯：“离我远点——”
  他说这话的时候，剧烈喘息了一声，布鲁斯本来想上前，却被杰森的反应吓得呆在原地。
  黑暗骑士手足无措地：“杰森，我之前……”
  杰森：“闭嘴！”
  布鲁斯闭嘴了。
  杰森看见布鲁斯不再试图说话，感觉好受了一点，再喘了两口气，才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又朝后退了几步。
  布鲁斯还想说点什么，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哥谭的市民，晚上好。”
  那是一则广播，声音的主人是他的老朋友。
  乔纳森·克莱恩，aka稻草人。
  布鲁斯眼皮一跳，知道有事情要发生，他顾不得杰森，开始敲打臂甲上的通讯器。
  光屏闪了闪，弹跳在空中，稻草人裹着破破烂烂的兜帽，脸藏在阴影里，不停地发表着演说。
  “……毒气无处不在，恐惧将会毁灭哥谭市，你们还有一天时间。”
  “蝙蝠侠救不了你们。”
  广播结束后，一声巨响在东北方向炸开。
  提姆望了一眼，语气凝重：“是ace工厂。”
  他回过头，却发现杰森趁着爆炸发出的响动，朝远处射出一只钩爪，小红鸟微微一愣，急急忙忙地：“你的伤——”
  他身体往前倾了倾，想去阻止杰森，却被布鲁斯拦住了。
  布鲁斯说：“别逼他。”
  提姆不明白布鲁斯为什么要这么做，焦虑地捏了捏手指，可当他看见布鲁斯脸上的表情时，就不说话了。
  布鲁斯看起来已经破碎的不成样子，提姆怀疑杰森这个时候要是想杀了他，黑暗骑士都只会平静的抬起头，再把脖子送到杰森的枪口下。
  提姆只能徒劳地安慰他：“……布鲁斯，你不要这样。”
  黑暗骑士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所有情绪都被敛进面具里。
  布鲁斯：“我没事。”
  他还有下一场战斗要去应付，哥谭还需要他。
  **
  杰森先是在房顶奔跑，用钩爪枪跳跃，但肩膀的伤让他没办法再用这种方法，只能落到地上，脚下刚刚踩实，就踉跄了一下。
  太疼了。
  他没想到稻草人会在这种时间发广播，这比他们计划的提前太多了，之前答应了那只大蓝鸟的事情也还没做到。
  是的……他和稻草人是合作的关系，之前他愤怒得想要让整个哥谭都完蛋，就和稻草人定下了这么一个计划，本来打算在杀完小丑以后再去解决稻草人这事——
  但他现在又不太想去解决稻草人了。
  杰森现在只想报复布鲁斯，什么方式都行，哥谭是他最在乎的东西，那就把哥谭毁灭给他看。
  提前二十四小时预警是他的计划，这样哥谭的普通人都会离开，到时候留下的只有垃圾，杀了也无所谓。
  他没再延用红头罩这个名字，毕竟这个称呼只是用来恶心布鲁斯，在这次计划中，他的代号是阿卡姆骑士。
  一天时间，伤口恢复不了太多，但除了疼一点，也没太大影响。
  杰森又走了一截路，他这副模样只能出现在哥谭的黑暗的小巷子里，但这些地方又危险的够呛，所有人都想在受伤的倒霉鬼身上咬下一块肉。
  有脚步声一直跟在他身后。
  杰森沉着脸，悄悄地摸出一只电击短棍，不动声色地绷紧身上的肌肉。
  前面是一个拐角。
  他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拐了过去，一闪身，迅速地贴紧墙壁，手指移到开关上。
  但脚步声好像停了，又迟迟没有了动静。
  砰、咚——
  这声音像是人体倒在地上，这些声音消失后，四周恢复了寂静。
  杰森舔了舔深处的牙齿。
  最可怕的东西总是未知的，黑发青年一只手扶住墙蹲下，不着痕迹地往前挪了挪，找到合适的角度后，他悄悄探出头——
  几个彪形大汉，像破麻袋一样叠在一起，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噢……糟糕。
  杰森吞咽了一下，哥谭的晚上遇到什么人都有可能，但能轻松放倒这几个人的家伙——
  他蓦地转过身，电击棍上泛着蓝光，黑发青年举起手，重重地朝下击落——
  咣当！
  那只电击棍落在地上，杰森的手腕被人捏住，来人用一种巧妙的姿势，将他桎梏在一个狭小的空间。
  “小翅膀？这都是怎么回事？”
  迪克勾了勾唇，蓝眼睛里没有一点笑意。
  他气的快要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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