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短暂地愣了一下,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饿不饿？
  他的大脑迟迟没能反应过来。
  杰森：“你说什么？”
  布鲁斯动了动唇，刚想说话，就被杰森粗暴地打断：“等等, 你刚才是问我饿不饿？”
  “我不是没听清楚——”
  妈的。
  ……一种激烈的愤怒, 压抑不住地从心底冒上来。
  这句话是他们之前一切的开端，杰森还能记得那个辣热狗的味道，黑漆漆的大蝙蝠从天而降, 拎着一袋子垃圾食品：“……你饿了吗？”
  对不满十二岁的小孩说这话还算过得去, 但现在算什么？
  我是传递出了什么错误信号，才让你以为我在开玩笑？直到今天, 老蝙蝠还觉得我们之间的事情能用一个汉堡来解决？
  我是什么新品种的流浪狗吗？
  该死的……什么时候老蝙蝠身上的傲慢才能少一点？杰森被气的大脑一片空白, 恨不得把布鲁斯那张上了保险的脸踩进土里。
  系统：【谁让你买的炸弹是假货？】
  见鬼。
  杰森隐忍着呼吸了一口，绿眼睛蓦地燃烧起来——他毫不犹豫地踢了黑面具一脚, 听到肋骨断裂的声音后, 才感觉舒服了一点。
  生气归生气，但之前想和蝙蝠侠拼个你死我活的疯狂，却消失了大半。
  那只蝙蝠镖。
  杰森能看出来, 布鲁斯是本能地、不加思考地扔出那只蝙蝠镖的。
  但他也完全没有因为这种举动而感觉满足。
  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蝙蝠侠救他, 又不是什么值得稀罕的事。
  系统：……
  这倒是，就算是自己在最疯的时候, 虽然差点直接把老蝙蝠送走……倒也没怀疑过黑暗骑士会扔下自己。
  他都知道自己是被爱的, 蝙蝠侠永远都不会放弃拯救他, 只是他一厢情愿地非要泡到烂泥巴里。
  但这不够, 远远不够——我需要的不是什么虚伪的家庭聚会, 不是什么全家福, 也不是什么进入蝙蝠洞的权限。
  你他妈为什么不能为我破例一回？
  但他又知道这完全是强人所难, 布鲁斯的原则是世界上最坚硬的东西, 没有人能让他破例。
  在正义联盟投票清洗记忆改变人格的时候，绿箭侠曾经说过，蝙蝠侠和超人这种大人物，只关心下一场战斗，却不懂得收尾。
  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他直接冷笑出声。
  收尾？
  蝙蝠侠不懂收尾？蝙蝠侠不懂那些见鬼的伤痛后遗症？你们到底把他当成什么了？一个没有感情、冷冰冰的计划机器？
  蝙蝠侠比任何人都清楚，也比任何人都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滋味——
  人人都说，正义联盟里超人和蝙蝠侠是两个极端，一个总是看着远方的理想，另一个却始终念着残酷的现实……
  去你的！
  老蝙蝠才是那个最理想化的人！
  他相信规则、相信正义、不管他怎么否认都改变不了这一点——当正义联盟的正义开始堕落，以正义为名做着改变人格事情时——
  绿箭侠说：“我们只是做出选择，为了不让那些恶棍伤到其他人。”
  ——拜托？
  哥谭那些恶棍逃出阿卡姆后伤害的人还少吗？你们有想过蝙蝠侠有多少次机会能做出所谓的选择吗？天知道为什么老蝙蝠执着地把那些人的罪行都归结于自己的错。
  他越过线吗？
  绿箭侠说：“你以为其他人真的不知道吗？”
  人们只是听到他想听的，超人知道这一切，没有参加也没有阻止……他放任了其他人去消除布鲁斯的记忆。
  不管他们怎么给自己找借口，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对联盟的顾问做出这种事情，原因只有一个。
  蝙蝠侠不会同意。
  蝙蝠侠不允许正义出现一点瑕疵，就算全世界都为他们的行为拍手叫好，他也是反对的那一个。
  凝视深渊久了，就连人间之神，也不知不觉地被黑暗侵蚀了底线。
  蝙蝠侠就在深渊里，却是坐标轴的原点，在这个恶心的世界，如果说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
  他会投给蝙蝠侠一票。
  但眼下，黑暗骑士却看起来有几分笨拙，布鲁斯宝贝可以用甜言蜜语堆满整个哥谭湾，蝙蝠侠能光靠嘴炮就能把一个人打击到失去斗志。
  但在面对他真正在乎的人时，却总是沉默的可怕。
  布鲁斯现在脑袋一抽一抽的疼，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刚才那句话，是他唯一能想起来的东西。
  杰森的死亡……的确把他伤的太深了，在那片废墟中，抱着知更鸟几近破碎的身体时，他的情感中枢就永远地缺失了一块。
  杰森看着布鲁斯这副模样，一种令人生厌的矛盾感，又一次不合时宜地浮现出来。
  你不应该是这样。
  你应该像过去那样……蓝眼睛里有光，高兴的时候会笑，偶尔还能说几句俏皮话。
  你现在算什么？眼睛里的光去哪了？
  就算是我死了，也用不着你变成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天平的另一头，他又觉得快意，能伤害到蝙蝠侠、不管是用什么方法，只要能对准老蝙蝠的心脏捅一刀，做什么都行。
  杰森：“不、蝙蝠侠，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里不要透露出太多的情绪色彩，但还是失败了。
  “为什么小丑还活着？”
  “为什么哥谭还是这副烂透了的样子？”
  “我的死——为什么没给你一点教训？”
  杰森压根没有想过从蝙蝠侠这里得到答案，这些问题却像一条毒蛇一样盘踞在两人中间，不仅能伤害到对方，也能伤害到自己。
  但这种时候不应该有第三个人，黑面具实在碍眼的过分。
  他从武器袋里摸出了一堆炸弹，叮叮当当地扔了一地，又朝上方射出钩爪枪，炸弹是碰触式的，等他离开后，任何动静都会让这一片炸个底朝天。
  黑面具用余光扫到了这些炸弹，连呼吸都放缓了一些。
  他咬牙切齿地：“蝙蝠侠？”
  没有任何声音，黑面具很快意识到，这个鬼地方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
  韦恩庄园。
  庄园门口两扇雕花的大门，看似古老，科技含量却很高，它的识别系统和蝙蝠电脑是连在一起，能够分辨出客人的身份。
  但它们今天却和自己那些普通的同类一样。
  老管家快步穿过庭院，将钥匙插进锁孔，吱嘎一声，铁门朝两边退开。
  “理查德少爷……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您，真是我的荣幸。”
  “可别这么说。”
  迪克无奈地笑了笑，走上前去，给了老管家一个喘不过气的拥抱，“我很想你，阿福。”
  他慢吞吞地往大宅走，一开始还有点迟疑，但后面不知道是想通了什么，破罐子破摔似的迈出步子。
  阿福回头看了他一眼，声音淡淡地：“我想您这次来，可不是单纯为了探望我这个老头子。”
  “布鲁斯……”
  “布鲁斯老爷还没回来。”阿福接过话茬：“我可以把他的坐标发给您。”
  迪克怔了怔，连连摆手：“不用了阿福，我只是和他说几句话。”
  阿福没直接做出回应，却给他冲了一杯茶，看着迪克心不在焉地接过杯子，冷不丁地：“和杰森少爷有关系吗？”
  迪克：“……”
  “什么都瞒不住你。”他叹息了一声，把茶杯放到桌子上：“我想……布鲁斯和提姆对他有一些错误的看法。”
  夜翼那对漂亮的蓝眸暗淡了少许。
  “……他这次可没有开玩笑。”
  杰森离开后，在来哥谭前，迪克回了一趟布鲁德海文。
  刚刚踏进这座城市，大蓝鸟就嗅到了空气中那种不同寻常的气息。
  大大小小的黑帮收敛了自己的行径，港口整天都在卸货，一个又一个密封的集装箱塞在卡车里，再运进不知名的角落。
  ——真正敲响警钟的人，是他的老朋友，那个身手强悍的雇佣兵。
  “红头罩、你的继任者……”丧钟用一种嘲弄的语气：“他虽然也算的上我的敌人，但我们现在立场是相同的。”
  迪克感觉脑袋被人打了一拳。
  最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杰森恢复了记忆，但迪克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出了什么差错，才能让他做出这种决定。
  他不眠不休地把布鲁德海文那些事处理干净，马不停蹄地接入了蝙蝠洞的内线，刚一上线，就听见提姆和布鲁斯在讨论杰森。
  炸弹是假的……？
  怎么可能？
  大蓝鸟一开始的打算，是先去找杰森谈谈，但当他听完两人对话以后，才察觉到事情竟然糟糕成这样。
  布鲁斯的想法还没转换过来，他没意识到自己的孩子只想杀了他，蝙蝠侠和罗宾那种有恃无恐的态度，绝对会激怒杰森。
  杰森和自己、和提姆都不一样，在过去他几乎没有朋友，小小的世界里只放了几个人进去，就算短暂地和泰坦合作，也仍然没有摆脱过助手式的角色，而泰坦成员习惯了自己的领导，一个领导力没那么强的罗宾……
  最后杰森还是回了蝙蝠洞。
  甚至可以这样说，他的过去，是围绕蝙蝠侠而存在的。
  这就意味着，被蝙蝠侠否定后，他会疯得比谁都厉害——
  更悲哀的是，迪克已经预见到了结局，当年蝙蝠侠差点杀死小丑已经是极限，事到如今，布鲁斯根本不可能满足杰森的心愿。
  拉撒路之池又加了把火，愤怒压倒理智，疯狂烧毁一切，迪克不想看到杰森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也不想看见布鲁斯和杰森从此反目成仇。
  我必须做点什么，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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