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完全不知道克拉克到底在脑子里想了什么。
  克拉克非常赞成提姆对电脑之外的东西投入感情, 这只小红鸟再怎么温和也是蝙蝠家的崽，看着笑眯眯的，其实特别慢热。
  一般人很难走到他划定的那条线里, 但克拉克看得出来, 杰森早就在那条线内呆着了。
  但蝙蝠家的崽全和蝙蝠侠一个样——极不坦诚, 心眼极多，备用计划一套又一套，刚认识时, 人们总是会因为一些事情而对他们产生偏见。
  也许是过于相似的经历，又或者因为克拉克单独给自己开了个服务器，再加上那点长时间培养出来、对韦恩厚得有点离谱的滤镜。
  他对杰森释放出了前所未有的善意。
  他甚至想给杰森安上同款韦恩滤镜。
  克拉克是一个极其优秀的记者, 想要夸一个人, 使用的词语都能不重样, 但杰森在极端恐惧的情况下，他只能看见克拉克的嘴型不断变化。
  超人在说什么？
  杰森的瞳孔微微涣散，身体冷得就像一块石头。
  不应该是这样的——有什么东西不太对, 杰森突然意识到, 这不是超人的问题，而是自己出了毛病。
  这是杰森第二次见到超人本人, 上一次见虽然也很恐惧, 但却没有害怕到这个地步, 如果要是算上在网络、电视等等地方看见过的新闻报道, 他应该对超人非常熟悉才对。
  我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真的在害怕超人吗？
  克拉克还在那里叭叭叭：“……德雷克先生是我遇到过最棒的人，仅次于韦恩先生。”
  说完，他有点期待地看着杰森。
  杰森一愣。
  杰森：……你看着我干什么, 是要让我和你一起夸韦恩先生吗？我又不和他演五十度灰。
  “我知道了。”杰森非常漠然地点了点头, 努力让自己不要发抖。
  他指了指那边被人群围着的提姆, “我还得工作。”
  他一边走，一边轻柔而又缓慢地吐出一口气，等走到提姆身边的时候，他非常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察觉到了一丝安全感。
  ——他的潜意识知道，提姆不会伤害他。
  提姆看见杰森回来，先是眼睛一亮，随后又拧起眉头，他注意到了杰森过分苍白的脸色：“怎么啦？”
  提姆的声音非常轻，就像害怕吓到杰森一样，自从泡过拉撒路之池，杰森的皮肤总是一点血色都没有，但提姆却能准确地捕捉到杰森身上的全部变化，即使那点变化微小得眨眨眼就会被忽略。
  杰森：“……没事。”
  提姆收敛了笑容，他极其严肃地盯着杰森，过了一会，他蓦得转过身，彬彬有礼地推开了想要继续采访他的记者。
  “很抱歉，我还有点事。”
  说着，他冲杰森招了招手，贴在杰森身边，和他咬耳朵：“回家吗？还是在外面逛逛？到大都会你都没怎么出过门……”
  杰森刚想说话，随即他就看见提姆的胸口处出现了一个小红点。
  他的瞳孔骤然一缩，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想，下意识地就推了提姆一把。
  砰。
  一颗子弹打在提姆刚刚的位置上。
  “有狙击手。”杰森神色冷峻，他拉着提姆藏到走廊口，然后挡在提姆身前，警惕地观察着大厅外面——这真是一个见鬼的好地方，他随便一扫，就能在周围发现一堆隐蔽的制高点。
  提姆舔了舔唇：“我们得立刻疏散这里的人离开——这太不正常了，超人怎么会没发现？”
  他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超人没发现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敌人掌握了超人的弱点。
  杰森：“这和我没关系，我只需要保证你的安全。”
  杰森：“立刻跟我离开。”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先确保自己的安全，再考虑别人。”
  提姆：“好。”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不远处有火光绽开，一声巨响，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热浪就翻涌着朝他扑来，伴随着散落的人体组织。
  ——别动！
  杰森一下子伸手按倒提姆，死死地捂住他的耳朵，整个人压在他身上，同时往拐角一扑，那是他仓促之中所能找到最合适的地方。
  “轰！”
  他们差点被冲击波掀飞出去。
  空气中弥漫着火药的气息，刚才还金碧辉煌的厅堂只剩下断壁残垣，沙石压着鲜血，混杂成一团。
  超人没能发现这场袭击。
  提姆几乎是惊惧地从杰森身下爬了出来，他被挡住了所有伤害，连听力都没有受损，只是有几块小石头飞过来划伤了手。
  反观杰森，他看起来狼狈极了，身上脏兮兮的，没被墙遮住的地方正在逐渐弥漫出湿痕，双耳也有血迹蔓延出来。
  提姆用力地咬了一下舌尖，大声喊：“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杰森皱着眉，迷茫地看着提姆，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拽了拽提姆的手腕，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我现在还听不见。”
  杰森：“你赶紧出去，我看看还有没有活人。”
  提姆没让杰森再说第二句话，他扶住杰森，试图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他不能在这种地方射出钩爪枪带着杰森逃出去，超人正在竭尽全力地救人，提姆想先把杰森送出这个危险的地方。
  “咔擦……”
  一连串咔擦声响起，提姆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这栋大都会最高的建筑物随时都会倒塌，而他们处于一个相当不妙的位置，如果毫无防护地从这里掉下去，绝对会摔成一堆肉泥。
  杰森虽然听不见声音，但他也察觉到这个糟糕的问题。
  他叹了口气，强硬地按住了提姆，从身上摸出了一只小小的钩爪枪，然后一把揽住提姆的腰——
  杰森：“别害怕，很快。”
  他决定赌一把，就找了一个射击死角较多的角度起跳——
  这不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失重感。
  神经紧绷到一定地步就会断掉，血压也在急剧增高，杰森感觉自己的指头已经变得僵硬麻痹，一阵一阵的血液冲向他的大脑，心脏跳动得快要从喉咙里出来。
  “我感觉自己在飞。”他听见了一个熟悉而又稚嫩的声音。
  “我喜欢这种感觉。”年少的自己正在大笑。
  停下！
  我不是一只长了翅膀的鸟。
  我会掉下去。
  又是那种熟悉的窒息感，杰森艰难地张开自己的嘴，却感觉肺好像粘连在一起。
  “砰！”
  他还是没有足够好的运气，有人精准地打断了他的钩绳，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断裂声，杰森手上的力道猛地一松——
  他在坠落。
  他会又一次死去。
  没有一个人会悼念他。
  在视线彻底模糊之前，杰森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把提姆向对面的窗户扔去，作为代价，他往下掉的速度更快了。
  杰森闭上了眼睛：【系统，我可能又要死了。】
  系统：【是的。】
  系统：【因为你不想活。】
  系统没有试图用抽卡去解决这个困境，这种时候抽卡一点意义都没有。
  系统的每次抽卡并不是完全随机随缘的，尽管它存在一堆一堆的副作用，最后却总能在最危险的时候符合杰森的心意，起到极其关键的作用。
  饥饿时抽出的是法棍，无聊时能抽出一盆解闷的花，需要战斗就能抽出武器和盔甲，需要带走药剂的时候，系统就能抽出万能腰带。
  杰森没去反驳系统，他只是感觉自己正在迅速下落。
  他下落的速度是那样快，风像刀子一样滑过裸露在外面的皮肤，脑袋重的不可思议，身体却轻飘飘的。
  求死是他深埋在意识海里的本能。
  会包容一切的死亡——他感觉到了不可思议的平静。
  拉撒路之池的副作用，那种时刻伴随着自己的疯狂也一起消散。
  系统的声音听起来也非常放松：【我没有想到会结束在这里。】
  系统：【再见。】
  ……
  杰森忽然感觉身体猛地一重，周身变得暖洋洋的，像是被泡进了温水，一种无与伦比的安全感随之涌上来，还有一点微妙的熟悉。
  杰森猛地睁开眼睛。
  刺目而又炽热的红色充斥了杰森的视线。
  那种红色以一种庄严的姿态漂浮在那个人身后——光明之子迎着太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阳光轻柔地轻吻着他的轮廓，毫无瑕疵的皮肤、蔚蓝色的眼睛……
  他肃穆得就像一尊有色彩的神像。
  那是一种非人感。
  杰森呛咳了几声，不知不觉中，他又恢复了呼吸的能力。
  临死前难得的平静一下子被打破，杰森无意识地伸出手，用力推了一下超人，前不久刚刚品尝过的恐惧卷土重来，气势汹汹。
  他救了我他救了我他救了我……
  这个念头机械地在杰森脑海中回荡。
  下一波席卷而来的情绪是强烈的不真实感与荒谬感，这就像一个笑话，荒谬得杰森忍不住笑出声来——我竟然会被拯救？
  我竟然也能拥有这种幸运？
  超人低下头看了杰森一眼，轻柔地用手遮住了他的眼睛，那只手暖烘烘的，还带着太阳的气息。
  超人：“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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