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没什么可说的了，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拿着手帕擦眼泪，半天嘟囔一句：“我会等你来的。”
  宗良的无比激动也渐渐地消逝了，两个人就坐着出神，好久都没有人再说一句话。许久之后玉兰吱声了：“留着这里过夜吗？”
  宗良就好像一直在等玉兰这句话似的，立马应着：“不过了，我就是单过来告诉你这话，我娘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
  玉兰从榻上站起来了，笑着：“那我送你出去吧。”瞅着男人。
  宗良也就从榻上站起来了，玉兰帮他穿着斗篷，他一把握住了玉兰的手，满含深情地说着：“哦，兰兰，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玉兰点点头，给男人穿好了斗篷，两个人就走出房间了。这一别可能就是永别，心里便开始真正的难受了。众人都在客堂里坐着，都盯着他们两人看，异常的安静，空气都凝结了似的。
  玉珍说话了：“玉兰你还小，这么着急嫁人做什么，是不是顾忌玉良和李少爷？我知道你倾心李少爷，只是玉良在你不好下手。以后就好了，玉良一走，管不到外面的事情，你就能跟姐夫再续前缘了。”又歪眼看着玉良：“别以为别人不知道你操操玉兰的婚事的真正的目的，不就是怕她跟李湘成再次勾搭上？你忙活来忙活去白忙乎一场……”
  玉梨咆哮着：“这个时候你能不能不要在满嘴喷粪了？你操心别人的空，真不如想想自己，还知道男人是什么味道吗你？”把汤婆子狠狠地摔在玉珍脚下，走向宗良。
  玉梨扯着宗良的胳膊：“小王八蛋，你一定要回来找玉兰，不然我指定去你们家闹一场，我让你再也不得安生。”
  宗良点着头：“玉梨，我不敢对你说假话的，我一定会回来找兰兰的，我一定会回来的……”
  “呸！”白二妈嗷唠一声哭起来了：“放屁！你们这些男人干什么不行，就满嘴放屁本事最大！”风一般地朝宗良走过来了：“王八蛋，你不想娶就不想娶，何必还说这些违心话？还等你三年，我给你三巴掌，你他娘的也配！玉兰呢，我说了八百遍了，让你不要在跟他来往，你就是不听，妈妈我是过来人啊，曾经玉珍她爹也对我讲过这样的话……”
  玉珍自然骂道：“行了，又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话，有完没完！”
  白二妈继续哭诉着：“还送什么送，让他自己走！”指着玉良：“少奶奶你又不是小孩子了，你还不明白男人的鬼话吗？不要送他了，他不配！”从背后推着宗良：“你赶紧给我滚，赶紧滚，我这悼玉里再也不会让你进来了！”
  宗良歪着眼：“妈妈啊，你又骂我了！骂吧骂吧，随便骂，横竖我现在没钱了，在你眼里跟一坨屎没什么两样了。你给我等着，等我重新发达了，我拿钱砸死你！”
  白二妈捶着宗良：“你还知道你是一坨屎呢？你个臭狗屎你个猪屎你个羊屎蛋子你个驴粪你个马粪你个鸡屎……”
  玉良把白二妈从宗良背后推开：“好了妈妈，话难听了啊！”
  玉兰说话了：“我都没有那么难过，这事又勾起妈妈的难过了。我说了好多遍了，不是非宗良不嫁，只是他是个好人我就想嫁了，不是因为他是潘宗良，就只是因为他人好。嫁不成他我就再等下一个好人罢了，这世上男人多得是，总归还会再遇到。妈妈不要难过了，玉珍姐姐的爹爹是个混蛋，但没他依旧活得潇洒，从未断过男人，我也会这样的。”
  宗良听着玉兰的话猛然回头：“你不要学她啊，我指定回来找你的！”
  玉梨皱着眉：“就是说给二姐听听，你还上心了！她指定不会随便潇洒，你也不要随便潇洒，不然辜负了她的一片痴心，我指定不会放过你。”
  众人已经走到院门外了，白二妈又冲到宗良跟前，抓着他的胳膊问着：“学我怎么了？我哪里不好了？你们男人贱男人浪，还怪我们风流啊？再者你不看看我们干什么的！你给我等着，我赶明个就开始给玉兰开小灶，把我的妩媚风流手段全交给她，把她培育成下一个白玉笙，让她成为下一个最时髦的倌人，到时你就后悔去吧！”
  没人搭理白二妈了，一阵沉默，都在等着马车过来了。很快，马车过来了，宗良真的要走了。他转过身来看着众人，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什么话都没有说，坐进马车里了。
  玉兰也没有说话，玉梨说着：“横竖上海就这么大，我日后会过去看你的，你要是不愿意见我，我可跟你没完！”宗良就淡淡地应着，然后吩咐车夫驾车，马车就跑走了。
  白二妈这时又说话了，人已经不哭了，笑着：“玉兰啊，你不会真的以为他会回来找你吧？那些话说给石头听去吧，因为石头听不见所以会信，只要是能听懂人话会说人话的玩意都不会信！你还年轻，你的生活才刚刚开始，赶紧调理好情绪，好好地巴结下一位客人。”摇头叹气回院子了：“男人呢，他娘的就没一个好货！”
  玉梨玉良也不知说什么了，都叹着气，玉兰笑笑：“我就是有那么一点难过，没大碍。不过，我信宗良的，我就这么过，我等他三年。等着三年守孝过了，他来娶我我就嫁，不来我就不嫁，就这样了。”
  玉梨此刻也不知说什么好了，三个人也回房子了，客堂里玉珍仍旧坐着，见她们回来了，说着：“好了，玉兰的事情也了结了，你们能安心地走了，我的新人也要来了，这真是一个好年，一切从头开始。”歪着眼：“抓紧的搬，你们多耽搁一天我就多窝心一天，我多窝心一天就会多骂你们一天，如此为了让大家都能过个好年，抓紧地搬。”没人搭理她。
  年节这天，白二妈向往常一样，准备了一桌子好菜好饭，让大家一起吃。往常众人都是磨磨蹭蹭地下来，这会子却都利索地下来了，也没有几个人了，如此就更显得大家伙动作忒快了。
  白二妈的脸上没有嬉皮笑脸地样了，她知道这是散伙饭了，吃过这顿饭她将跟以往的闺女们一拍两散了。很是沉重，很是难过不舍，是真的难过不舍，毕竟她也是有人性的人。喝着闷酒叹着气，死的死走的走，天呢！
  玉笙地东西早就清理干净了，玉梨跟玉良的还要过会来人拉走，如此她就率先下楼来了。还是拿着架子装着气势，但能看出来她也是不舍，先对着白二妈笑着：“妈妈真能熬，把我们都熬走了，您还这么风流潇洒，到底是风流一辈子，想收收不住了。”
  白二妈歪歪眼：“你还好意思说我风流，这天底下谁有你白玉笙最风流？你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的。”叹着气：“女人呢，当男人靠不住的时候，就只剩下风流这一条路了，不然怎么办？守寡守到死？寂寞到死？我呸！我可受不了。”
  玉笙又说着：“妈妈这一辈子没有白活，尝遍了各种男人，也算是一个本事了。”
  白二妈哈哈笑着：“这说得很是，这其中的妙处，是只有咱们才能懂得！”
  玉珍过来了，皱着眉：“玉良你们三快点来吃饭，吃过饭我要去领新姐妹进来，别耽搁个时间！”
  三个人也正好要从楼上下来，都穿着簇新的衣裳，玉梨得意的浪笑着，接着玉珍的话：“待会秦燕生要过来接我，她们来时就正是我要离开之时，真真是滑稽。”
  玉良端着架子端庄地笑着：“是的呢，真是恍如梦境一样，我还是不敢接受我的这一切呢！”
  玉兰陪着她们俩笑着，三人桌子前坐下了，桌上的人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都有些黯淡了。玉笙说着：“好了，人都齐了，喝几杯酒就此作别，从此真正的关上门各过各的日子了。”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白二妈满脸悲愁地说着：“我这一辈子都在堂子里摸爬滚打，从来都没有想过离开这里，离开这我活不了啊！我买了你们几个姐妹开堂子，风风火火地红火了这些年，见你们一个个地死的死走的走，我是真真难过心痛，毕竟我也是有人性的人！我知道你们不信我的话，觉得我眼里只有钱，可我还是那句话，我是一码归一码的！我难过你们走，又高兴收到那样多的赎身钱；我悲痛你们走，又高兴即将到来新人替代你们。我的心啊，是冰火两重天，是两半的，是泾渭分明的，你们不懂如此也就不信！”
  玉珍歪歪眼：“行了，酒又吃多了。”
  玉良少奶奶应着：“我信的，我一直都妈妈是个重感情的人，只是把钱看得比感情重一些罢了！不过不能怪你，堂子里无依无靠这么些年了，只有钱才能给你放心。”
  白二妈撅着嘴：“少奶奶说的是，我就知道少奶奶指定懂我！女人啊，最大的依靠自然是男人，可男人靠不住的时候，那就只有钱了！钱是最好的东西，没有它绝对不行！你们都找到各自的归宿，找到自个合心的男人，我是打心眼里为你们高兴的。不像我一样，被男人骗来骗去，受了一辈子的骗，还生下个孽障……”
  玉珍皱着眉：“好了，又是这些话，嫌我烦，我钻回你肚子里成不成？”
  白二妈不搭理玉珍继续说着：“你们嫁人了，就不能在风流了，要格守妇道，好好过日子。过日子自然是寂寞的，可你嫁人了就要忍受这个，万万不可背着丈夫勾三搭四，不然我可不愿意你们的！”
  玉珍又插着话：“行了，你还教她们恪守妇道，笑话不笑话？”
  白二妈歪着眼：“就剩下你了，就剩下你熬我，你怎么不嫁人呢？”
  玉珍笑着：“你是我亲娘，我不舍得离开你，我要好好侍奉你，我要给你养老送终的。”
  玉梨笑着：“没人要就是没人要，还不舍得了。”摇着头：“罢了，这就要散伙了，不说话怼你了。”
  玉珍坦然地笑着：“我就是没人要怎么了？怎么不喝酒，是不是怕我在里面下毒了？”
  玉梨哈哈笑着，立马从袖子上取下别好的银针，放到酒杯里试试，银针没有变色，举起杯子一饮而尽：“还想害我，没门！”
  白二妈醉醺醺地还想说话，玉珍歪着眼啐道：“行了，还没说够！”又瞅着众人说着：“我没有空陪你们吃酒了，我要去接新人来！”站了起来：“你们终于走了，终于走了，我要借着新人大干一场了！”哈哈笑着离开饭桌了。
  玉笙瞅着剩下的人，不时地喝着酒，说话了：“你玉良福气大，不仅嫁了正房，还捞到一个儿子，后半生无忧了。可要好好待人家的孩子，这儿子是你兴旺发达下去的根本。”又瞅着玉梨：“你怎么着，还要不要钱？”
  玉梨摇摇脑袋：“不要了，我还是自个挣钱吧！”
  玉良说着：“姐姐怎么样，还要再嫁人吗？”
  玉笙歪歪眼：“你还管我这个了，管好你自己吧!”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把玩着酒杯，拿出帕子擦擦嘴站了起来：“成，又不是生离死别，你们也知道我的新家在哪里，偶尔过来玩玩吧！只怕你们这些良家妇女嫌我脏了，不愿搭理我了！”
  玉梨哈哈笑着：“不会的，怎么会！我还想着要是生意折本赔钱了，还得找你去要翻本的钱呢，到时可别不让我进门。”
  玉笙笑着：“行，不仅给你本钱，还管你一生，等着秦燕生不要你了，你就过来我这里挂牌继续做生意，我随时欢迎你过来的。”
  玉梨笑着：“那你等着吧，等一辈子让你！”
  玉笙不再搭理众人，转脸对着阿生说着：“咱们走吧！”
  白二妈霍地站起来了，哭喊着：“玉笙呢，你真的要走啊？妈妈我会想念你的。”
  玉笙歪歪眼：“我又不是死了，说了不是生死离别，想我就过去看我！”说着揪下耳环砸给白二妈：“还想我吗？”
  白二妈噘着嘴：“你永远这么粗鲁，让我如何忘记你？还没走呢，我对你的想念漫的都要溢出来了！”
  玉笙不再搭理白二妈了，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众姐妹，又看了一圈房子，对着姐妹们笑笑，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白二妈撕心裂肺地呼唤着：“我的儿，妈妈的亲亲宝贝，你这一走就是要了我的老命啊……可千万不要开堂子，不然咱们的悼玉里可就没了生意了……”
  剩下的三个姐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玉良笑着：“湘成还没来，不着急，在坐一会。”
  玉兰一直没说话，这个时候说着：“玉笙说的对，这又不是生离死别，日后我过去看你们，你们可不要嫌我脏啊！”
  玉梨歪歪眼：“你又放屁了，当然会嫌你脏！”咯咯浪笑着：“不会的，你要不经常来看我，我还不愿意你呢！”
  少奶奶笑着：“算什么，别说经常来玩，日后你跟玉梨来我这里住上个把月我都不嫌你们的！”
  玉兰说着：“姐姐心底良善，指定会越过越好，玉梨你收敛收敛脾气，不要总是欺负秦燕生，怪可怜的他……”
  白二妈不知什么时候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猛然打了一个呼噜，又突然惊醒。睁着眼看着三位闺女，又鼻涕邋遢地说开了：“妈妈会想念你们的，想念你们的……”
  几个人都不说话了，坐着发呆吃酒，很久之后，温热的酒凉了又温，温好的又凉了，郭大外面喊了一声：“少奶奶，少爷来了！”把众人给喊清醒了。
  玉良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正好看着湘成从外面走来，后面还跟着几个小厮。她的脸里面笑开花了，风一般地朝湘成飞过去：“来了，来了，我要走了！”小厮们赶紧上楼，去抬行李箱子。
  玉梨想着秦燕生也该来了，便出门迎接着，刚走到门口呢，秦燕生坐着马车过来了。玉梨荡漾地笑着：“老娘也要走了！”缠着秦燕生胳膊把他往院里拉。
  秦燕生退缩着：“她们不让我进吧，我还是门口等着你吧。”
  玉梨笑着：“都各自忙各自的，没人管你。再者你要不进去，我们的行李我一个人搬不动啊！”两个人进去院里，玉梨嘟囔着：“店铺清理干净了吧，今个就要营业，咱们赚他个底朝天！”浪笑的声音震撼着悼玉里。
  白二妈趴在桌上睡着了，她没有见到闺女们离开，只嘴里嘟囔着：“走吧，都走吧……”
  玉兰帮着姐妹们搬东西，她心里一直淡淡地，她会一直等着那个男人过来，等他把她娶走。
  那个男人呢？可能明天就过来娶她，可能永远不会娶她。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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