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右安赶忙换着话：“不要说了，我都被你带坏了话。过几日总会好的，过几日总会好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又剩下叹息。
  玉冰接着陈右安没了音的话：“过几日就要走了，就要走了，总要走的……”突然的发愣，眼泪便扑簌簌落下来：“我一点都不想死呐……”又笑了：“吵架的时候一点劲都使不上，这个时候又浑身使劲了。”伸手擦着眼泪：“天天哭，哭得我都烦死了。”
  陈右安低这个头不说话，见着玉冰不说了，他就说着：“家里布置的东西都已经拆了，拆光了。”就说了这么一句。
  玉冰接话道：“指定都怨我都嫌我晦气呢，本来是多么好的事情，谁承想成了这样。我本就不是个好女子这一点已经够恶心的了，这事到眼前又突然要病死了，可不得把人家都恶心死，我自己都要恶心死了。”
  他摇着头：“没人这样想，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玉冰哼哼着：“这样想才对，不这样想反而更假了。”
  陈右安突然抬头看着玉冰：“何苦这样说！”
  玉冰又哼哼着说着：“没必要拆得，留着娶下一个用嘛，后面想嫁给你的女人排着队等着你，何苦为了我就不娶了呢？”
  他说着：“哪个说过为了你不娶了？我可从来没说过。”
  玉冰打了一下男人，使得劲太大，又揉着那被她打过的地方，叹着气：“这会子这么多力气。”又说着：“我还以为你说过呢，原是我记错了。”
  陈右安摇摇头：“看看你，何必这样。我要真说了你信？”
  玉冰摇摇头：“死了都不信！你要真说不娶了，我一定死不瞑目的。”不在用开玩笑的口气了：“你现在还能过来陪着我，还能这样听我说话，我就觉得够了，觉得死而无憾了！我从来没想过还有男人这样对我，病成这样了还天天过来看，放其他的男人早就跑没影了，这样的例子太多了。其实你要再也不来了，我也根本不会怪你的，因为咱们只是倌人与客人好了一场的关系，你不必为我难过，更不必为我日日夜夜的难过……”
  陈右安打断了她的话：“因为咱们好的很，和别人不一样，不然我怎么会娶你回去？”
  玉冰笑着：“说的就是啊，如此这福气太重，我承受不了，老天爷就赐我一死了。”摇摇头：“造化弄人。”
  两个人都沉默着，沉默了好一会，陈右安便问着：“赎身都撕掳清爽了，她们还让你在这里住吗？”
  玉冰接着话：“不知道呢！可我想病死在这里，不过死在这里肯定都嫌晦气。你等着看，要不了几日就得又来闹一出了，我死也死不安生……”
  他又沉默了半天，抬起头说着：“就这样等死？真是憋死我了。”攥着拳头。
  她笑着：“别我还没死，你先憋死我前头了。认了吧，我都说的烦了，认了吧，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我命该至此！”轻轻地掐着陈右安的肉：“别说了，说的我都烦死了。”
  陈右安说着：“既然她们还会来闹你，那就搬出去，清净一些。”看着她。
  她摇摇头：“不，我想死在这里。这里虽各人有各心，但毕竟还有点人气，还有人是对你好的，死在外面多可怜。”拍着陈右安：“你不要挂心了，你能来天天看我都满足了。人心都是肉长的，不是肉长的那就是钱长的，都已经拿了我的东西了，自然都会让着我，让我安生的死。”
  他不说话，叹着气。
  玉冰觉得话说的够了，就想躺下来睡了。说着：“洗洗睡吧，就算睡不着，躺着也行，能多躺一会是一会。”就喊着阿水姐打热水来。
  热水送来了，陈右安又自个脱着鞋袜，脱外衣，泡好脚又要起身去倒水。玉冰便拦着了：“让阿水去倒，楼底下还有客人，看着你端着盆要笑话你的。”他就只有放下盆了。把煤气灯的光调暗了一些，就进去被窝里坐着里，她就能揽着他了。
  玉冰又哭了，他也没有劝她就任她哭，两个人许久都没有说话。楼底下渐渐地安静下来了，夜特别的静，出奇的静，静的可怕。她揽着他越揽越紧，就像黏在他身上似的，他还是放空似的不说话，满心里依旧是那些无可奈何在翻腾。
  玉冰要起夜，就松开了陈右安要起床，可她根本不能动不了，就想喊睡在外间的阿水姐。他便拦着她了：“她也几日没睡安生了，别喊了，我抱你。”
  玉冰当然不愿意：“不行的，让你抱着我去解手，成什么样子！”便磨蹭着自己起身，可根本就使不出力气了。
  陈右安叹着气：“你尿我身上我都不在意。”
  她笑了出来：“打你，臊不臊，不要胡说。要是真尿了，你家老太太不得过来活剥了我！”便又磨磨蹭蹭地动起来。
  他叹着气：“你要是好好的，我才懒得抱你。”也不管玉冰怎么反抗了，他便抱着她去到马桶跟前。
  她如一滩水似的软在他怀里，浑身颤抖，完全没有了不久前还亢奋的样子。说着：“我不想死啊……还有几日咱们就要成亲了，我就永远离了这里了，我就跟着你享福去了，我就变得干净了……”
  陈右安抱着瘦的皮包骨一样的玉冰，就像抱着一件衣服似的那样的轻巧。把她放在了马桶上都颤颤巍巍的要摔倒，他便扶着她。这可让他难受死了，只是不知道怎么发泄出来。说什么？骂谁？打谁？说不出来，骂不出来，只有捶自己了。
  玉冰说着：“娘的，从早上到这会，就憋出这一泡尿，还让你给赶上看。苦了你了，哪里干过这龌龊的事情，让你难堪了。”这眼泪又流出来了：“这样多好，这样才是活着！我从未想到有一天会有男人这样待我，这样就够了，即刻死了吧，趁着这时候感觉更好……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