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四回 联手
作者:
瑾瑜 更新:2020-08-07 10:05 字数:6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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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送罢客人后,连二奶奶和顾氏不过只是帮着招呼了一下客人,都累得够呛,就更别说年纪比她们大了十几岁的三夫人和主持整个大局的君璃了,偏太夫人一个真正上了年纪的人反倒精神极好,再四嘱咐了君璃等人:“明儿个来的客人只怕比今儿个只有多不少,你们都得继续给我打点起精神来,决不能出任何岔子,等忙过了这几日,我自然赏你们!”等语后,方打发了她们,单留了宁平侯说话,话题无外乎仍是让宁平侯缓立世子。
宁平侯白日也被来宾们捧得有些个飘飘然,这样的盛况,于他于宁平侯府来说,已经是多年不遇了,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自然也会有普通人都有的虚荣心,心里也不是就真没有想过等容浅菡当了娘娘以后,他可就是国丈了,到那时看还有谁敢小瞧他小瞧宁平侯府!
不过宁平侯虚荣归虚荣,过了元宵便立容湛为世子的决心却是从没动摇过的,一来此举有向太子爷和太子妃表忠的意思,让太子爷尤其是太子妃知道,就算自家女儿做了太子才人还怀了身孕,却从不敢有非分之想,也是有保全容浅菡和她腹中孩子的意思在内;再就是宁平侯对容湛是真愧疚,想补偿他想为他正名,也是真厌恶容潜和大杨氏,至少在自己有生之年,是绝不愿意看见容潜出头,有机会再压到容湛头上的,——远的不说,只说今日知道容潜才是宫里容才人的胞兄后,好些人都捧着容潜,若是真立了他做世子,将来容浅菡再当了娘娘,容湛及其妻小还能有命在吗?
所以无论太夫人如何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甚至以孝道威压,母子俩一直僵持到落钥时分,宁平侯都死不松口,直将太夫人气了个半死,极不耐烦的打发了宁平侯,打算明晚再接再厉。
与此同时,容湛陪着皎皎玩得小家伙都累极睡着后,自己也梳洗完在床上等了一会儿了,依然不见君璃进内室来,只得披衣下床去了外间,压低了声音向君璃道:“都这个时辰了,各房各院都该落钥了,三弟妹仍没来,今儿个怕是不会来了,奶奶忙了一日,且早些歇着罢,明儿还有的忙呢。”
君璃知道皎皎已经睡了,也压低了声音道:“且再等等罢,万一三弟妹已在来的路上了呢?你若是困了,就先睡,不必等我。”
容湛闻言,腆着脸撒娇道:“你不在我身边,我睡不着,而且我们都好几日没有那个了,我想你了……”说着拉了君璃的手往自己身下探。
彼时屋里虽没人,外间的宴息室却是有人的,君璃缩手不迭,嗔道:“瞧你那点出息,也不怕丫头们瞧见了笑话儿……”话才起了个头,就听得外面传来值夜的坠儿压低了的声音:“奶奶,三奶奶来了!”
君璃一听,立刻来了精神,道:“快请起来。”说完起身将容湛往内室推,“你守着皎皎去,她近来觉轻,若是等会儿醒了不见人,只怕又得哭半个时辰。”不待容湛答话,话音落下的同时,人也已消失在了帘后。
容湛虽欲求不满,也只得摸了摸鼻子,进内室守着女儿了。
君璃去到宴息处等了片刻,就见坠儿引着一个身穿深青色坠珠缎面斗篷,连头都包得严严实实的人进来了,等来人接下帽子解开斗篷后,果然不是别个,正是顾氏。
顾氏穿一身半身不旧的家常衣裳,头发也只简单挽了个纂儿,戴一支银钗,见君璃还穿着见客衣裳,临窗榻上的矮几上也摆了两盅茶,便笑了起来,道:“大嫂就这般肯定我今晚上一定会来?”
君璃请她坐了,才笑道:“我也不敢肯定,只是想着三弟妹才帮了我的大忙,我却无以为报,难免有些个不能安枕,所以就抱了侥幸的心理等着三弟妹,不想竟真让我等着了。”说着提起几上的小茶盅给顾氏添了热茶,才正色道:“如今事情已成了八分了,三弟妹到底想要什么,总可以告诉我了罢?若我能做到,决不推辞!”
顾氏端起茶盅浅啜了一口,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既然大嫂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我的要求很简单,希望过了此事后,大嫂能说服大伯,主动向侯爷提出分家,不说将二叔三叔两房也分出去,至少将我们一房分出去,一应财产我都可以不要,未知大嫂意下如何?”
“只是这样?”君璃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顾氏帮了自己这么大一个忙,竟只是想分家出去单过,不由满脸的惊诧与不可思议。
自年三十晚上与容湛下定了决心要做世子之后,君璃便暗暗谋划开了,年初一一大早便不留情面的收回二夫人手中的对牌和账本只是第一步,除了打二夫人的脸,杀鸡给猴儿看以外,最主要的目的,却是为了方便接下来行事,不彻底收回管家大权,有些事还真不方便。
等到三夫人也将自己手中的对牌和账本送过来以后,君璃便吩咐晴雪向妈妈等人忙活开来,先是定了请吃年酒的日子,做了一系列布置,然后再使了人去定南侯府周边打探,又有意放了一些风声进去,其目的便在于激得定南侯府的人尤其是薛三夫人亲至宁平侯府,——君璃事先已打探清楚了,太子有正式名分的姬妾里,除了薛良娣的娘家在京城以外,就只有另一个才人娘家也在京城,后者只是家里的庶女,家世又低微,不比薛良娣在东宫位份既高,娘家又得力,要收拾区区一个容浅菡,还是很容易的,这便是所谓的“借刀杀人”了。
如此到了初五,也就是昨日,君璃因想着今日来客必定不少,自己一个人势必忙不过来,便叫了二奶奶和顾氏一道去议事厅议事,请二人今日帮着招呼一下客人,以免闹了笑话儿。
等议完事后,君璃正要离开,顾氏却叫住了她,说有几句话要单独与她说。
二奶奶是个乖觉人,见顾氏出言留下君璃,眉眼间颇为不善,只当是顾氏仗着宫里容浅菡的势,要警告君璃几句,避之不迭,胡乱说了一句:“两个小子还在家里等着我呢!”就领着自己的丫头婆子急匆匆离开了,摆明了不想趟这滩浑水。
余下君璃也只当是顾氏要挑衅自己,遂似笑非笑的看向顾氏,等着她开口,不想顾氏却先将一众服侍的人都打发了,只留了自己的心腹妈妈在侧,又请君璃也将其他人打发了,只留了心腹后,才缓声开了口:“大嫂这几日当是忙着在想要如何扳倒容浅菡,让她以后再不能兴风作浪,永绝后患罢?”
惊得君璃差点儿当场变色,暗骂起自己也太大意来,竟连“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句老话都忘记了,还是极力自持着,才没露出破绽,笑着正要答话,不想顾氏又道:“若大嫂不嫌弃我愚钝,我倒是很愿意为大嫂分忧,只求事成之后,大嫂能答应我一件事。”又再四保证自己的要求绝不会超出君璃的能力范围以内,绝不会让君璃为难。
君璃其时虽已想好明日薛三夫人来了以后,自己该如何行事了,说穿了不外乎挑拨离间,挑起薛三夫人的怒火,借薛良娣的手对付容浅菡,但她就算计划得再周密,效果也绝不会有容浅菡的嫡亲嫂嫂亲口说的话来得有说服力不是?而旁人又怎么可能想到,连容浅菡的嫡亲嫂子都会算计她,不想让她母凭子贵,出人头地?
顾氏又在一旁说,若君璃不相信她的话,不相信她的诚意,她今日可以将一双儿女送到迎晖院,任凭君璃送到一个她找不到的地方去,等看了她的实际表现后,再将一双儿女还给她不迟。
君璃也是做母亲的人了,如何做得出拿人家儿女做要挟的事,因决定相信顾氏一次,选择了与顾氏合作,于是方有了今日二人当着薛三夫人的面儿,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好让薛三夫人相信容湛一房与容浅菡兄妹早已是水火不容那一出,也有了之后在花园里,薛三夫人“无意”听到二人争吵那一出,当然,在后一出戏里,锁儿也是功不可没,没有她的出色表现,薛三夫人又怎么会那般轻易便入了二人的彀?
只是顾氏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却只是为了分家出去单过,实在让君璃有些个难以置信,因不确定的又问道:“三弟妹真只有区区这样一个要求?莫不是我听错了?”她原本还以为,顾氏要让她帮着与容潜和离,并带走一双儿女呢,毕竟顾氏对自己的一双儿女是真爱,可和离大归的女子,却是不能带子女离开的,子女只能算夫家的人,以后甚至不能再认自己的亲生母亲,却没想到,顾氏竟还愿意与容潜过下去!
99999顾氏见问,苦笑了一下,才低声道:“大嫂没有听错,我的确只是想请大伯和大嫂主动向侯爷提出将我们一房分出去单过。我们三爷的性子,再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从来没什么坏心,只是耳根子软,没什么主见,所以才会被人给误了,以致如今钻了牛角尖,以为自己还有当世子袭爵,为自己母子报仇雪恨的可能,之前他的倚仗是侯爷还没将他分出去,而他有儿子大伯和大嫂却没有,只当这样他便还有希望,如今他的倚仗则是宫里那位所谓的才人主子,只怕这会子还做着容浅菡做了娘娘,他跟着飞黄腾达的美梦!”
“可我却不想过这样日日沉浸在虚幻世界里的日子了,且不说有大伯大嫂在,他的这个梦根本没有几分实现的可能,只说他还什么都不是时,就敢与父妾有染了,我如何还敢奢望等他真当了侯爷后,会不做出更荒唐更无耻的事来?我不想我的儿女们有那样一个父亲,不想他们将来长大后以有那样一个父亲为耻,所以最好的法子,莫过于直接将他的美梦戳破,将他从天上打回地下,回到现实生活当中来,那样他自然也就知道脚踏实地的过日子了。还有容浅菡,就凭她那骄矜恶毒的性子,在宫里那个遍地都是人精的地方,她又能走多远?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连累了我们,既是如此,还不如一早便绝了后患的好。”
“可分家的话却不能由我提出来,不然不但三爷那里我没法儿交代,便是我的父母亲人那里,我也没法儿交代。三爷终究是我的丈夫,是我一双儿女的父亲,我可以使手段让他按照我为他铺的路去走,让他变成我想要的样子,却不想他心里恨我,不想与他后半辈子变成一对怨偶;我的父母给了我生命,养我到这么大,对我千娇百宠,丝毫委屈也舍不得我受,我也不想让他们失望,——所以这个恶人,我想来想去,都只有大伯和大嫂来做才最合适,也只有大伯大嫂才做这个恶人,才能让他彻底死心,还请大嫂原谅我的这点小心思!”
顾氏一席长篇大套的话,说得君璃渐渐升腾起几分对她的心疼与不值来,所谓“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大抵就是说的顾氏现下的情况了,明明容潜做了那样对不起她的事,明明容潜早已变得连她这个枕边人都快不认识了,她却依然还想着要与他好好过日子,还想着要与他白头偕老,也许这便是所爱非人的悲哀之处?
顾氏从头至尾都没有哭,君璃反倒有了几分鼻酸,她忙借喝茶的动作掩饰了一下,待那几分鼻酸过去以后,才放下茶盅,低声问顾氏道:“难道三弟妹就没有想过要离开这个家,离开那个负了你的男人?”
平心而论,顾氏实在是一个极不错的人,就算之后他们与容潜容浅菡兄妹早已是水火不容,她依然从没有真正厌恶过她,所以这会儿才会与她说这些推心置腹的话。
顾氏沉默了片刻,才惨笑道:“我何尝没想过离开,我母亲也曾劝过我不止一次,可我做不到啊,他终究是我的丈夫,我们终究曾那么恩爱……况离了他,我又能去哪里,就算再嫁,难道就能保证能嫁一个比他更好的男人吗?还有我的大姐儿和之哥儿,若是让他们落到一个像我婆婆那样的继母手里,我真是死也不能瞑目!还望大嫂能够成全我的这一点小心思,我下辈子一定结草衔环报答大嫂的大恩大德!”
要做到顾氏提的这个要求,于君璃来说倒是不难,当然前提得容浅菡腹中的胎儿不在了以后,只是她到底还是有些个不忍心看顾氏掉在泥淖里无法自拔,因故作为难道:“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我一个人做不得这个主,要不这样,你再考虑考虑,我也与你大哥商量商量去,过两日再给你最后的答复可好?”想了想,又补充道:“若你是担心不能带两个孩子一块儿离开,我们也可以帮你想办法,你还年轻,万一将来后悔了呢?”
岂料顾氏却想也不想便摇头坚定的道:“我不会离开的,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大嫂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既做了这样的选择,将来自然不会后悔!若大嫂是担心薛三夫人那边不能成事,怕不能一击即中,我也有后招。”
说着,自袖里拿出一个珐琅彩的小瓶儿,“这是一种来自云南的野花儿提炼出来的花汁,在当地极受已婚妇人的欢迎,若她们想生产了,就会日日饮用加了这花汁的水,可保养身体,利于生产,而当她们不想再要更多的孩子了时,就会燃那种植物的根制的香,或是直接食用那植物的根,都有流产和绝育的效果,且饮用的花汁越多,花根的绝育效果就越强,需要的量也越少。最重要的是,这花汁天然带了一股兰香和甜味儿,便是太医也查不出异常来,更何况那可是容才人嫡亲兄嫂送进去给她补身子的药材,又怎么可能会有问题?容才人又怎么可能会防范?所以大嫂尽管放心,就算薛三夫人那里不能成事,容才人腹中的孩子也一定是保不住的,且她以后也绝不可能再怀上身孕!”
这世上竟还有会这样的东西,君璃表示叹为观止,因忍不住问道:“这样常人连听都没听说过的东西,三弟妹是从哪里得来的?”幸好顾氏从没想过要用这东西来对付她,不然她便是被算计了,只怕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顾氏苦笑道:“这东西还是我当年出嫁时,我母亲悄悄儿给我,打算将来用来对付那些狐媚子的,却没想到,今日竟会用在了我的嫡亲小姑子身上。可我有什么办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若她安安分分的待在老家,我也不会这样算计于她,让她这辈子连做母亲的机会都没有,怨只怨我婆婆当初做的孽太多,怨只怨他们兄妹的心太大,怨只怨那孩子太不会投胎,竟托生到了那样一个母亲的肚子里,我只盼着我的儿女们这辈子都能平平安安的,若是有什么报应,就只管报应到我头上来!”
君璃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但不可否认,顾氏这招釜底抽薪对她实在很有吸引力,只要容浅菡这胎生不下来,以后也不能生了,那容浅菡便再没了兴风作浪的可能和能力,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在美人如云的皇宫里,四周还强敌环绕,只怕要不了多久,她便会淡出人们的视线,直至所有人都彻底忘了这个人罢?而到时候名分已定,太夫人和二夫人等人也会彻底消停下来,她这个世子夫人的日子自然也就好过多了。
只是经历了这么多事以后,君璃已深谙“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她实在怕了容潜和容浅菡那打不死的小强精神,怕这次她不彻底绝了后患,万一哪一日那对极品兄妹又第N次绝地重生了呢?
似是看出了君璃的顾虑一般,顾氏又开口道:“大嫂若是担心三爷留在京里还会一有机会便兴风作浪,我可以向您保证,他不会有这样的机会,等春闱过后,不管他有没有中,我都会回去求了我父亲,让他设法为三爷谋一个县令或是主簿的缺,远远的外放出京,若是可能,这辈子我都不会再让他踏进京城半步,这样大嫂总可以放心了罢?”
本朝虽有规定外放的官员三年就得述职一次,但那是针对上了五六品以上的中级官员的,像七八品那样的小官儿,是不必进京述职的,只要将述职报告通过上峰交到吏部即可,而不管容潜今科能不能中,等容浅菡一失宠,他都是谋不到一个多好的缺的,所以顾氏说的让他一辈子都再不踏进京城半步的话,还真不是敷衍君璃的空话,而是真有实现的可能。
顾氏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开出的条件也实在让君璃心动,若是能兵不血刃的便解决了对手,彻底绝了后患,君璃自然也不想自己的双手沾满了鲜血,所以她只又犹豫了片刻,便答应了顾氏的条件,“三弟妹放心,等宫里好消息一传出来,我便立刻行动,让三弟妹如愿以偿!”反正她手里还握有二夫人借管家之便贪墨公中银子的证据,到时候便是不能趁此机会将二房三房分出去,也可以借题发挥一番,至少满足顾氏的要求。
“如此,就多谢大嫂了,时辰已不早了,我不就打扰大嫂歇息了,告辞!”顾氏总算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只是起身深深给君璃福了一福,便系上斗篷戴上帽子,由坠儿引着,如来时那般,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很快消失在了夜幕当中。
余下君璃看着茫茫的夜色,沉默了良久,才为顾氏的薄命与无奈轻叹一声,摇着头进了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