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里除了入口处的那根火把以外，并没有其他照明的工具，十四把那根火把拿了下来，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控制着鲁念珠，走在最前面。
  裴晶晶和江怀萦相互扶持着走在中间，姜云落在最后面。
  这个地道不算宽阔，不过仔细观察却发现这地道应该挖了有很多年头了。
  虽说这通道里有通风口，但是这里面空气还是很不流畅，姜云越走越有憋气的感觉，“我们这是在向下走吗？”
  “是的，夫人。”
  玉京郊外除了皇都山，翠屏山和西山以外，还有一些小山峰没有名字，或者干脆被这些有名的寺庙代替了原本的名字，比如说相国寺和妙落寺。
  相国寺在山上，姜云回忆了一下相国寺大殿的方位，以及地道的入口方向，“我们是在往山腹中走吗？”
  十四比姜云更为细致，“按照这个方向继续走下去，确实是山腹中。”
  姜云陷入思索当中，“如果说相国寺用寺田养着大批人马，那肯定要有地方用来藏兵器和其他东西，山腹当中最好，我们这样走下去，看来真的是自投罗网啊。”
  “也倒不一定。”
  这话是江怀萦说的。
  “二少夫人有何见解？”
  “听你和章怀剑说话之意，是成王反了对吗？”
  “应该是，章怀剑先前逃到了成王的封地祈州，被成王保护了起来，而且先前太后很韩家动作频频，如今章怀剑带着私兵出现在相国寺，恐怕是成王反了。”
  江怀萦不解，“从祈州到玉京，少说要有一个月的路程，如果成王在祁州反了的话，消息必定先大军一步传回玉京，可是现在他们却在相国寺起兵？”
  “二少夫人可听我之前提到了寺田？”
  “我明白，程夫人之意是相国寺把士兵养在寺田当中，只是……”
  “二少夫人可知道，相国寺有多少寺田？”
  江怀萦一怔，这个她真的不知道。
  “相国寺的寺田一共有一万多亩，其中三千亩在玉京京郊，剩下八千余亩分布在京郊到策安之间，多在群山之中。”此番回话的是十四，十四相信姜云也不大清楚相国寺有多少寺田。
  姜云觉得十四真的是很好的助理，总能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而且武力值高强。
  “先帝信道不信佛，所以他不顾朝臣反对要对相国寺的寺田收税，虽然是十税二，这个收税并不高，但是相国寺却借此机会增加了寺田的规模，还利用了朝廷开垦荒田前五年不收税的律令开始开垦荒田，并开始收留那些因为不堪赋税太重的农民进入寺田劳作。”
  “逃户……”江怀萦喃喃开口。
  裴晶晶亦是脸色一变，声音低落，“我知道，三年前我从湖州来玉京时，路过不少村庄十室九空，问起来才知道他们不堪税负活不下去，逃进山里去了。”
  陶渊明的桃花源记里，桃花源的人们生活怡然自得，颇有田趣之乐，可是桃花源之所以为桃花源，不过是梦中桃源罢了，现实中这样逃进山林的人，不是成了山匪，就是丧身于野兽之口，真有那在山里居住下来的，也活不了很长时间，因为他们是逃户，没有户口，是人生活就需要交易，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
  当逃户越来越多，活不下去聚集起来，便是历史上常有的农民起义。
  先帝末年着实荒诞，赋税过重，逼得许多农民不得已卖了土地，像是姜家这样的，幸好遇到安家那样还算良善的人家，肯以比较公正的价格收他们的田地，之后又把田地佃给他们种，收的租子也不算高，交了租子之后能有些余裕去交人头税，有些地方的佃农被地主苛刻，几乎只是在苟延残喘。
  陛下才登基不足两年，事情一步步的在做，先前程峤就说过陛下有意清查逃户，顺便清查那些兼并土地的土豪，把田地分给那些农民。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这等反叛的事情就先来了。
  姜云脚步突然一顿。
  前面的人察觉了姜云没跟上，忙问了一句，“程夫人，怎么了？”
  姜云回过神来，连忙跟上去，一边走一边摇头，“没事，我就突然被尘土迷了一下眼睛。”
  姜云这么说，江怀萦和裴晶晶倒也没怀疑，只是前方的十四身形微微顿了顿，然后沉稳的继续往前走。
  姜云想起来的正是程峤说过的陛下有意清查逃户这件事，她在想，陛下想要清查逃户这件事，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呢？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陛下初登基不久，衍朝百废待兴，要做的事情多了去了，清查逃户这件事说不好听一点，几乎把所有有土地的地主都给得罪了，可是朝廷如今还要从这些人身上收税呢，都得罪了是不是不太好？
  那么是不是其实程峤他们之前就察觉到了什么端倪，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念头？
  姜云觉得自己脑海里一堆念头纷乱繁杂，这些念头之间隐隐有些关联，可毕竟很多东西她知道的很片面，一时间无法全部联系起来。
  一路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通道内依旧一片漆黑，江怀萦和裴晶晶毕竟都是内宅妇人，平时哪里走过这么久的路，加上这路也不平坦，不仅仅要高度注意着周围还要注意着脚下，精神紧绷之下容易疲惫，两人相互搀扶着，走的也越来越慢。
  而被十四一直提溜着走在前方的鲁念珠更是两条腿软的跟面条似的，干脆往地上一瘫，怎么也不肯多挪动一步。
  “休息一会儿吧。”
  众人坐下来休息，裴晶晶突然开口道：“如果继续这么走下去，就算出口的地方没有人守着，但是只要是另外一个牢笼，没有吃的喝的，我们顶多再坚持个一天两天，最终也会渴死饿死。”
  姜云没有说话，因为裴晶晶说的是事实。
  但是这个渴死饿死的人，却不会包括她，因为她身上有商城，哪怕把她困在一个地方十年八年，她只会因为太孤独而死，却不会因为缺食少水而死。
  然而此时并非生死存亡关头，她不可能暴露自己最大的秘密。
  只能说道：“先往前走，不走出去我们也不知道前方等待我们的是什么，停留在这里，那就只能死在这里。”
  515 恐慌
  姜云这话也有道理，裴晶晶和江怀萦纵然累的不行，却也在休息了一会儿有了体力之后坚持着站了起来继续往前走。
  而前面的鲁念珠原本都不打算走了，可一见他们都走了，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竟然也坚持着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前走。
  这一路走来没什么陷阱之类的，姜云也就不让十四费体力去拉着鲁念珠，只是解开了她手上绑着的布带，让她自行拿掉了塞着嘴的布，自行跟在后面。
  反正先前鲁念珠的体力消耗的比她们多多了，这时候如果她还要不自量力搞事情，姜云不介意让她就在这里超生。
  倒不是姜云心肠多么冷硬，而是生死关头，谁有那个耐心去对付一个绿茶白莲花？
  又走了一个多时辰，饶是姜云都觉得自己的脚不是自己的了，这地道左拐右绕，一路黑暗，在里面很容易失去方位感，姜云记到后面实在是太混了就放弃了，走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到底走到哪儿了。
  看到那一抹微光，江怀萦和裴晶晶都激动起来，两个人明明都走不动了，此时却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又站了起来，一直走到洞口，随即是一声极为压抑的尖叫。
  姜云听到裴晶晶压在喉咙里的尖叫，悚然一惊，连忙撑着走过去，随后也被吓了一跳。
  这地道确实是出口，可是这出口却在半空中，姜云随意一看，下面光线不好，影影绰绰的，却也能看出来这里距离下面的地面好几丈高，如果就这么跳下去，粉身碎骨不至于，但是轻得断腿，重则没命。
  而且这地道口一点儿阻拦都没有，站在那里往下看只让人头晕目眩，姜云连忙让她们后退，靠着墙壁坐了下来。
  姜云靠在那里缓了缓，问十四，“你能下去吗？”
  十四走了这么久，脸上都没什么疲惫之色，可见她们跟练过的真的不能比。
  “夫人，我能下去，也可以带你下去。”
  姜云嗯了一声，“那你还能再上来吗？”
  十四坦诚，“这高度有点高，墙壁上没有借力之处，有点困难。”
  此话一出，坐在对面的江怀萦和裴晶晶都是脸色微变，她们两都明白，十四是姜云的人，那么十四会带谁下去不言而喻。
  这一刻，江怀萦心中生出绝望，难道她真的要死在这里吗？
  随后她露出惨然笑意，是了，她已经弄丢了孩儿，还有什么颜面回去见夫君？倒不如死在这里……
  就在江怀萦已经放弃的时候，姜云沙哑的声音响起来。
  原本她的声音甚是清甜，可是这连续好几个时辰未进水米，加上一路行走劳累，嗓子也不复原先那般。
  “这个地道口不会是单独为我们开的，十四你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可借力的地方，或者下去找一找有没有什么绳子之类的，我不信我们会真的被困死在这个地方。”
  听到姜云这么说，十四当即应了一声，然后身形一轻，便探出了地道口，很快没了他的身影。
  江怀萦和裴晶晶却升起了希望。
  约莫过了一刻钟功夫，十四重新上来了。
  “我去下面探查过了，出口已被巨石封堵，不过下方十分空旷，且有一道裂缝可见天空，比地道之中好上不少。”
  “这地道口原有机械木梯可以下去，不过这会儿叫人拆掉了，且位置在右侧后方，方才我在洞口张望并未看见，出去才看清楚，有这机械木梯原本留下的痕迹，我可随意上下，夫人，我带您下去罢！”
  姜云摇了摇头，“你先把她们两送下去。”
  江怀萦一愣，随后脸上露出羞愧之色，她刚才心里一闪而逝的念头，确实有想到十四这句话是不是骗人的，会不会把姜云带下去之后就不管她们了。
  “程夫人，对不起，方才是我……”
  姜云摇了摇头，“这没什么，生死关头，人难免会多想一点，有警觉是好事情，你我也不过今日初识罢了，连熟悉都不算，更不到交心的地步，怎会付以全部信任呢？”
  十四等她们说完话，道了一声得罪，便看向江怀萦和裴晶晶，意思是两个人谁先。
  裴晶晶推了一下江怀萦，“二嫂你先吧。”
  于是十四先带着江怀萦下去，过了一会儿上来又把裴晶晶带下去，等他要过来带姜云下去的时候，姜云却示意他先把后面的鲁念珠带下去。
  等十四把鲁念珠带下去之后，姜云立刻打开轻选商城界面，一顿操作之后，买了不少东西存在仓库界面，她很久没喝水，这会儿却不敢大意，只是从仓库的冷冻界面里面取了个冰块，从前她冻着放那里用来放进夏日的水杯里降温的，没用完留在那里。
  将冰块含在嘴里，感受着冰块被口腔里的温度融化慢慢流进喉咙，抚慰着干咳到要冒火的嗓子，姜云也正好趁着这冰块的温度让自己冷静下来。
  方才十四的话她听得明白，尽管他们出了这个地道，可是依旧出不去。
  章怀剑是打着把他们困死在这里的打算，才把他们赶尽这个地道里的，姜云猜到前方是死路，但是真正得知的时候，心里还是一阵恐慌。
  她开始恐慌自己的选择是不是错了。
  如果一开始她不让十四隐忍，拼着一路冲出去，是不是可以冲破章怀剑的重围呢？
  姜云手里捏着一块小点儿的冰块，此时冰块在手上融化，她拿冰凉的手贴住两颊，一个劲的告诉自己冷静。
  姜云，不要慌，冷静一点，不要去想已经过去的事情，眼睛要往前看。
  在这种强逼着自己冷静的心态下，姜云长长呼出一口气。
  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应该好好想一想该怎么破除眼前的困境，而不是去想那些没用的事情。
  更何况，章怀剑真的能允许她突破重围吗？如果为此牺牲了十四……她会更后悔。
  就在这里，十四再度借力跃上来，额间已有细汗。
  姜云指着对面让他坐下来，“歇一会儿，连续三次上下，想必你也累得不轻，先休息一下，保存一些体力，顺便跟我说说下面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