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戒微微一笑，“解铃还须系铃人。”
  楚云铮的眉头更深皱起，这道理他当然也知道，可是阿叶已死，魂飞魄散，如何做这解铃人？
  这念头刚刚升起，楚云铮又忽的明白过来！
  不对，谁才是系铃人？不是种下蛊虫的阿叶，是百年前的程姓将领！
  虽然将领已死，然而眼前这四戒大师……
  果然，四戒大师对楚云铮笑道，“老衲活在这世上。已经是程家的最后一个人。百年前的恩怨，皆有老衲的先祖一时取巧，却又忘恩负义所致。那么百年后的宿仇，也自该老衲去化解。”
  长念了一声佛号。
  四戒大师宝相庄严。“百年的恩怨是非，也该就此了结。先祖之过，使得其后数代人陷入罪孽之中，苦苦无法自拔。老衲的生父想尽千方百计，亦没有除掉老衲血脉中的蛊毒，自此遁入空门。老衲追随生父遗志，自从懂事之后，便立下宏愿。甘愿投身佛陀，只求能平息这百年的罪孽。”
  他平静的看着江慕乔和楚云铮，“终于，老衲等到了。”
  江慕乔沉默良久，“难怪大师当初能救云铮。大师既然早已知晓黑苗余孽未消，缘何不肯早些告诉我和云铮。大师许是已经知道了，我们不日前才见过阿叶神女。”
  这话带着指责之意，江慕乔也的确不满，若是四戒大师能早早的把知道的事情告诉他们，他们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四戒轻轻摇头，“我虽知晓那些黑苗余孽未消，却并不知晓他们的安排和计划。”
  古井无波的老和尚，此刻带着叹息开口，“至于你说见过阿叶，只怕阿叶也早以为程姓一族已经死绝。也罢，都死了，也算了却这段孽缘。”
  四戒大师起身，对着楚云铮和江慕乔深深一拜，“老衲惶恐，在这人世间苟且偷生那么多年。今日大齐之灾患，全都是由先祖引起，其祸在先祖，老衲作为其后人，理应为先祖赔罪。”
  这话让江慕乔的眼皮猛的一跳。
  四戒大师要赔罪。还有，当初能控制楚云铮的蛊虫是取自顺婕妤的心头血！
  那！
  这念头才刚起，她便看到四戒大师忽的从袖中抽出了一把短匕，用力的朝着自己的心头剜去。
  匕首锋利异常，入肉像是切豆腐一般的切了进去，鲜血顺着匕首喷涌。
  四戒却含笑而立，“皇后娘娘，莫要浪费了。”
  莫要浪费了那心头之血！
  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江慕乔手脚发木，四戒轻轻咳了声，伸手取过了一旁早已准备好的罐子。
  匕首太过锋利，插在心口倒是勉强能维持心脏跳动。可一旦抽出，那瞬间喷薄而出的鲜血，才是真正的要命。
  江慕乔极快的摇头，“大师，莫冲动！”
  “这是唯一的法子。”四戒唇色发白，嗓音轻飘飘的，“药方已经写好，皇后娘娘待会儿去老衲的禅房自取。这点心头之血，应当足以力保京城无碍。”
  “皇上、皇后，老衲是带着罪孽出生，此生唯一之愿望，便是化解这罪。我佛慈悲。定会保佑皇上皇后，保佑大齐百姓平安康泰。”
  说罢，四戒反手握住短匕的手柄，决然抽出！
  用那最后一点力气，将陶罐往上送了送，接住了喷涌而出的鲜血。
  心头血，红的刺眼。
  血腥气中，四戒安然合眼。
  江慕乔攥紧了拳头。她胸中有无数情绪在激荡，那些面对黑苗蛊虫的有心无力，面对百年前的宿仇的无力和愤懑，压的她心口生疼。
  然而她始终没说什么，只是弯腰，把陶罐口对准了四戒的胸口。
  “我不能叫他白死。”江慕乔重复了一遍，“他不能白死。”
  楚云铮伸手，轻轻的合上了四戒的双眼，“他不会白死。”
  百年前的恩怨，虽说是由程姓将领引起，可是程姓将领满门数代人，苦苦陷于这种脱身不得的折磨中。那些该还的仇怨，也还的差不多了。
  如今阿叶已死，四戒已死，这天下这苍生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跟着受这种苦楚？
  也到了该把一切都解决的时候了！
  带着四戒的这一罐心头血。又把人安置到了他的禅房中，江慕乔方才看到了四戒留下的绝笔。
  信中交代了如何利用心头血暂时安抚那些蛊虫，他道自己是程姓将领后人，那些蛊虫闻了他的血。应当能暂缓躁动。将那法子默念了几遍记在心中，江慕乔把四戒大师的绝笔递给了楚云铮。
  她看不下去了。
  楚云铮沉着脸，逐字逐句的看过，方才道，“走吧。”
  他们过午才上了山，此刻已经残阳如血。
  江慕乔神色恍惚，她靠在马车壁上，良久才道，“你说，四戒大师是不是早预料了我们会来找他，也是不是预料到了今天？”
  楚云铮把她揽在臂弯中，“阿叶放出的蛊虫动静如此之大，四戒大师身为程姓将领的后人，自然多少知晓。乔乔莫难过，他求仁得仁，已经是功德圆满。”
  江慕乔情绪低落的点点头。半晌才又道，“郑守节不是几十年前也见过一个游方的老和尚吗，或许那就是四戒大师的生父。”
  楚云铮颔首，“很大可能是，家族一脉世世代代都要受这种诅咒和折磨，倒也不如出家。”
  出家，便是程姓后人最后的一条路。
  四戒大师长大之后，追随父亲遁入空门。并且再无子嗣，百年恩怨，应当能就此了结。
  带着一罐心头热血，江慕乔和楚云铮折返。
  吕道长和外祖父还在老地方等着，看到他们回来，崔太尉道，“一切还顺利？四戒那大和尚呢？可曾跟你们一同过来？”
  江慕乔沉默了片刻，“不曾。”
  外祖父瞬间恼了，“那大和尚是怎么回事？明明生机就在他那德昭庙的附近，怎么没跟你们一同过来！我这就去找他，这和尚年纪是大了，可是这般不懂事！”
  江慕乔愈发沉默的厉害。
  崔老太尉正要问怎么了，吕道长却忽然甩了甩佛尘念了道号。